柳三春将她们迎进屋中，云燕还有些放不开手脚，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等她从楼里出来后，才知道对方到底为她做了多少事。

偏偏柳三春从来不讲，还总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明里暗里“欺负”她。

现在想来，在那样的环境下“无忧无虑”长大的自己，何其幸运。

一旁的江嫂“皇帝不急太监急”，看这孩子半天吭哧吭哧，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赶紧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双郁青色的绣鞋来。

“看看，这是云燕特地为你做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柳三春故作诧异地望过去，调侃道：“哟，我们家小燕子什么时候有这种手艺了？”

一听她说话的调调，云燕反驳的话差点脱口而出，都怪当初在楼里，柳三春老是有事没事逗她，害得她总是恼羞成怒，非得朝对方吼几句才行，结果到最后，又被她三言两语哄好。

下一次，照旧被“戏耍”。

现在再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却只觉得暖意丛生。

云燕鼓起勇气抬头，直直望过去，将她这两个月一直埋在心底的话全部吐出口：“三春姐，江嫂都和我讲了，那是你最后的傍身银子，全都给我……赎了身，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云燕没什么亲人，现在有了你和江嫂，以后定会好好孝顺你们，还会赚很多很多银子，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别嫌弃我。这双鞋子，是我和江嫂学了做给你的，以后还会给你做更多。”

说到动情处，小姑娘再次红了眼，却倔强地没有哭出来。

柳三春小心翼翼地摸着鞋面上尚显稚嫩的刺绣，口是心非道：“这么丑的鞋子，一双就够了。”

但云燕已经不会再被她“迷惑”，仍一脸濡慕地望着她。

望着她被水汽蒸得越发清澈的眼睛，柳三春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嘴角翘起一丝弧度，柔声道：“好。”

似是没料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云燕忽然愣在原地，江嫂急得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赶紧叫人啊！”这才猛地回神。

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姐姐！”

“哎——”

“今日你们就留在这里过节，我们一起过中秋。”

江嫂和云燕的到来，让破落的小院很快热闹起来。

云燕也不再拘束，渐渐恢复活泼本性，特别是她见到黑豆后，高兴得差点蹦起来，用力揉搓狗狗的脑袋，开心地嚷嚷着：“姐姐把黑豆也接来了吗？真是太好了！”

柳三春看着笑容开朗的云燕，打心底感到安慰。

总算有一个人，干干净净地从“里面”出来了。

云燕说，她很感激她，殊不知，她才是柳三春的救赎。

那些充满恶臭的暗夜里，她无数次崩溃又勉强自愈，是这个小姑娘的到来，让她燃起一丝丝斗志。

她想，那些肮脏的人还在畅快地活，凭什么她们就要被踩在泥里，她不服，所以她开始反抗。

她在他们的酒里放巴豆，把黑豆的粑粑扣一点点，塞到糕点里，在某些人必经的路上，撒豆油……

后来楼里的人就知道，柳三春不是个能随随便便欺负的角色，因为欺负完之后，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倒霉。

也不是没人怀疑到她身上，可她做得天衣无缝，管叫人拿不到一丁点把柄，且在柳凤霞面前演的一手好戏，导致后者根本不相信她有那个能耐。

可这种报复般的快感短暂得可怕，紧随而至的是越来越扩张的空虚，她有时甚至会害怕，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怪物。

是云燕和江嫂，将她拉回“正常人的世界”。

小小的后院，是她能喘口气的地方，这里有个像妹妹一般的小姑娘，天真无邪，每次被她欺负都会傻傻地掉进来，然后几颗糖几粒果子就能哄好，下次依然会掉进来。

还有个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