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更深，星稀月孤。

寒风噬骨，两人两马在呼啸的北风中疾驰，至梁城连沙镇，忽遇大雪，鹅毛般的雪片裹挟着细密的黄沙，直往人和马的脸上扑。

边关小镇，受战事波及，除了驻边的军队，便只有镇上的几座石屋有些人迹。

与外头截然不同，石屋内的矮柜上，香炉里燃着沉香，烟云袅袅、香气悠怡。地上罗衣四落、靴鞋乱倒，依迹寻到床上，红帐微颤，帐中还时不时溢出几声暧昧的声响。

门猛地被一脚踹开，床上的响动戛然而止。

“冯将军。”来人声音清朗，而语气冷肃。

冯闯辨出人声，一时惶恐，立马掀了被子埋盖了身旁的妓子。

他自己慌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边套裤子边往外蹦，不防踩着地上丝顺柔滑的肚兜，脚底一溜，半摔半跪到江肇昀面前。

太丢人了！他低着头，脸带着脖子根都已经红透了，紧张中还带着些诧异，“平王殿下怎么来了？”照理说，江肇昀此时应该在燎城驻守、不该在梁城啊！？

江肇昀伫在门边，长身玉立，面上似笑非笑，“抱歉，打扰冯将军了。”此屋虽暖，但青色外氅上的雪尚未化尽，平白给他添上了几分阴寒的气息。

赤膊的冯闯抹了抹前额渗出的汗，更低伏下来，扯着嗓子高喊：“不打扰！属下听凭殿下吩咐！”

“今日不是来找你的。”江肇昀眉梢一挑，居高临下地看着冯闯，神情淡漠。

“呃……？”冯闯愣了，惊愕地仰起了头，那么殿下难道是来跟自己抢女人的不成？他顺着江肇昀的视线望去，确是内室的方向没错。

只见濛濛披了纱衣，兰花指一翘，仅用中指和拇指指尖提了裤腰，扭着胯，风情万种地走了出来，嘴上还埋怨着：“冯将军怎的错穿了奴家的底裤呀？！”

江肇昀皱了眉，非礼勿视，立即偏开了视线，只道：“烟雨来信了。”

濛濛顿时收敛了轻浮的笑意，眼神也变得清亮，无须江肇昀多言，她便无情地把方才还你侬我侬的恩客撂下，跟了江肇昀去了另一间空屋。

江肇昀的随从青枫将自己的外氅给了濛濛裹上，濛濛自己又将松垮的裤腰打了个结，总算能让江肇昀直视了。但江肇昀并不看她，倚墙而立，随手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视线低着，也不知是在看玉还是看地。

濛濛站在桌边，正色道：“敢问殿下，妹妹说什么了？”

她和烟雨是二十多年前在战火中失去家人的一对姐妹，得江肇昀生母萧茹救下抚养，萧茹薨逝后，便做了江肇昀的暗卫，效忠于他。

江肇昀停下手中的动作，掀了掀眼皮，沉声道：“开年正月十五，天机阁将在颠城集会，阁主与大宛十六城的诸位七级密使皆会到场。”

“那殿下可是要遣属下回颠城协助烟雨？”

江肇昀摇头，“本王已经打算提前回颠城，阁主本王会亲自去查。只是骞遽那边也来消息了，国主择储的条件是：得本王项上人头者立为储君。”

“这……”濛濛只觉得不可思议，“骞遽人竟要取殿下首级？”

“是啊，不自量力。”江肇昀忽而低笑一声，仿佛方才讲的就是个笑话，又不禁往前走了两步，任由烛光将他端正的影子打在墙上，“如若不是父皇不允，三年前，本王就踏平骞遽了。”

往事不可谏。

江肇昀又道：“不过骞遽九亲王厉竞是有些手段的，手上还有个杀手组织竞圣堂。本王想了许久，还是派你再去骞遽盯着比较合适，你意下如何？”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濛濛也恨极了骞遽人，毫不迟疑地应下：“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是还请殿下帮忙照顾好妹妹。”

“嗯，你不必担心烟雨，本王和青枫这也就回颠城了。”

……

上元。

入夜，明月逐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