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宁不想我救她,我以为这件事只有我和周嘉宁知道,万万没想到苏桓竟也猜到了。
初见时,我在周嘉宁的榻前,他问我是何人,那时的他虽然有些许憔悴,但仍有宁折不弯的风骨和光风霁月的风姿,我那时觉得怪不得周嘉宁喜欢这人,毕竟端看脸,确实也算得上英俊潇洒。
然而此刻再见,我竟有些认不出他来,他长了许多白发,下巴上也冒出了很多胡茬,配上他血红的双眼,说是从逃难来的流民我也相信。
在又一梦结束时,我在门口见到了他,他站在我面前,那个在梦境中从来都高昂冷傲的脑袋像是被风霜折碎的竹,与我说:“木香大夫,我把我的心给您,求您,求您救救她。”
我总是无法理解世人的某些行为,譬如此刻的苏桓,我不是很明白他此番在我面前求着把心给我是什么意思,我要他的心有什么用呢,他哪是什么痴情之人,若是痴情,应当对李淑华从一而终才对,怎么又能与我说,他爱上了周嘉宁呢?
他不爱周嘉宁时,周嘉宁是千般错万般错的罪人,他爱周嘉宁时,周嘉宁一心求死也要换回她的性命。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恨就欲其死,爱就要欲其生呢?他算老几?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可他却还不依不饶了起来,红红的眼睛瞪着我,颤抖着声音说:“木香大夫,我知道您不是寻常人,您有办法的,是吗?”
我被他话中的天真逗笑了,对他说:“无论我是人是妖还是仙,都没办法。苏桓,你悔的太迟了。”
他目眦欲裂地看着我,那双拿笔的手像是森冷的白骨,先是攥紧了拳,后来又渐渐脱力垂了下去,我觉得他有些可怜,同样也觉得他自作自受。他与周嘉宁同又不同,周嘉宁的苦可以说是她自找的,那苏桓呢,他又何来的痛苦与悔恨?
青梅竹马长大,又以夫妻身份朝夕相处八年,他有无数机会去向她表明自己的真心,亦或者待她好一点,让她知道她年少的梦终于有了回应,可苏衡死了,周嘉宁也命不久矣,曲终人散了却幡然悔悟,想要破镜重圆,可覆水难收,人生又哪有这么多的如意?
我以为我会可怜他,就像可怜周嘉宁那样,但面对这般沉浸在懊悔中无尽苦痛的苏桓,我却只觉畅快。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苏桓活该。
我将苏桓抛在脑后,慢悠悠地晃到了院中那棵梨树之下,许是惺惺相惜,我总觉得这小梨树与我有缘,于是我靠坐在梨树下,学着我那便宜阿娘的语气,轻声哄他:“小梨树啊,你可要努把力,诚心修炼,早日化形,成为像我这样自由自在的妖怪,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多快活。”
可惜小梨树一动都不动,我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寂静,不免又想到我那阿娘。
她是只漂亮的狐狸精,妖丹却无比干净纯粹,像块洁白无瑕的玉璧,暖洋洋的仿佛冬日最温和的光,将我团团笼住。我在一片朦胧间睁开了眼,阿娘惊喜地望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她伸手戳了戳我的脑袋,带着笑意说:“小桃妖?没想到我这妖丹竟化出了这一只小妖怪。来,叫声阿娘。”
我懵懵懂懂,听话地喊她阿娘,她便摸了摸我脑袋,道:“小桃子真乖,以后跟着阿娘,阿娘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让你做这世上最快乐的小妖怪!”
她笑,我便也傻乎乎地跟着她笑,她教了我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自私自爱。
我不懂何为自私,她道,那便是这世上唯你最珍贵,无论何人何事,都不值得你牺牲自我。
我又问何为自爱,她道,那便是只爱自己,对旁人的爱万万不可超过对自己的珍重。
那自私和自爱岂不是一回事吗?
阿娘揉了揉我脑袋,笑着说:“不一样,自爱是舍得爱人,自私是再爱人也不要丢了自己。你看孟寒昭,他爱欢娥,可他更爱自己,无人越得过欢娥在他心中的位置,除了他自己。所以他享受爱恨,却从不为其所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