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佩叮铃间,还未看清闯入者的身影,清幽馨香已至。杜妩身着紫衫绿裙,仿佛春日枝头的杜鹃花般闯了进来。
杜妩跌落在一片柔软中,急忙爬起,俯首贴面告罪。
“镇国公府杜氏,多谢恩人相救。”
杜妩这厢不住地告罪,实则心头并未有几分紧张。她是在发觉这队人马武器装备精良,形容肃然整齐,便心知厢中人非富即贵。更何况车厢外支着帷,车厢里通铺狐皮......此人定是出京游玩的贵女,抑或是某三品以上诰命夫人。
杜妩判断出当下局势,眼睛一眨,泪来得突然。她知道自己长得是很美的,使用起来也毫不吝啬。秀发如瀑,一低头便像黑玉一样地铺散在白色狐裘上。
杜妩似乎又觉得这样太失礼,于是抱赧地垂下头,声音如婉转的翠鸟,隐隐颤抖。
“小女镇国公杜妩,多谢夫人出手相救。”
前世在京师十余年的生活,杜妩知晓贵人们天性矜贵自傲,世家尊严比之身家性命还重要三分,所以此事需换个方式,描得越黑越好。她乃镇国公嫡长女、皇帝陛下的侄孙女,想来此人做不到袖手旁观。
只要贵人愿意出手,不管是将此案交给大理寺还是县衙,都能把婉姨娘母女二人揪出来。不仅杜正清保不住她们,杜妩也能从这件事中完美脱身。
只是哭着哭着,杜妩敏锐觉察周遭稍有不对。蜀锦帘,东珠坠,楠木几......她呼吸微微一滞。此等格局,全然不是三品诰命夫人的格制,恐怕一品。可京中一品诰命夫人只有一位,前些年已然故去,面前之人究竟是谁?
杜妩正欲抬袖拭泪,缓解紧绷心绪,却听得一道如耳鸣般的动静:“镇国公府...杜妩?”这人声音低沉暗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涩停顿,但杜妩不可能听岔,这分明是个男子!
杜妩顿时慌了神,本以为是个妇人贵女,没想到她对着表演半天的竟然是男子。便不是她哭一哭就能骗得了的。
但片刻之后杜妩安心下来,她并没有撒谎,又何来骗与不骗一说,她缓缓抬头。
倚靠在车壁上的男人半阖双眼,一张脸玉色妖艳。穿着青色长袍,袍下的白色里衣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周身如玉雕般沉默寂寥。
杜妩蹙了蹙眉,这人长得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目光下移,落在一条金镶玉带钩上,杜妩的面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恨不得把不安分的招子挖了。
怎么会是他!
那个把前世朝廷、京城搅得腥风血雨的锦衣卫,褪去斗牛服,着天青直缀,一张淡漠出尘脸如皎月,不像武官反倒像个文人般温和无害。
杜妩被脑中联想吓了一跳,又瞧见男人半阖的眼缓缓睁开,连忙低下头,目光偏移到带钩上挂着的玉佩,神色恍惚。
她与许良钰其实颇有些渊源。
宣平二十五年七月,户部侍郎因通倭下罪,陛下遣许良钰负责抄家一事。彼时他只是千户,虽奉陛下口谕却被拦在府外。
杜妩因祭拜生母驱车经过巷子口,远远地看到百十家丁手执棍棒,将十余锦衣卫围困巷外。她差人去请兵马司,谁料许良钰却将府内外数十家丁杀了个干净。七月的天,满京师数月还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腐臭。
再后来,这事不知怎么的牵连到了秦家,许良钰深夜带人入府搜查,高举的火把将阖府上下照得通亮。所有仆人都被赶到了前院,独独没人通知杜妩。
秦璋向来矜贵,便上前和许良钰理论起来,却被他一手掀翻,落了个窘迫。也是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杜妩匆匆出面,拦下了许良钰。
虽然此事无疾而终,但短暂会面让杜妩深深记住了许良钰,记住了他银丝走绣的斗牛服,眉目阴沉的容貌,和腰间这块粗糙奇怪的玉佩。
他于她而言,是深宫里血腥阴骘的刽子手,见了他便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实在不敢胡乱猜想,乃至欺瞒。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