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脾气来说,只要没死,他便该即可回京。
消失的这两个月,东宫一定已经人心惶惶,而母后与宫烨承那边,只怕是喜不自胜,就等着他的死讯传来,便能心安理得登上那垂涎已久的太子之位。
他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呢。
可是。
裴宁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掐紧。
这心中莫名的烦闷是从何而来。
母后和宫烨承陷害他,置他于死地,他只觉悲凉,更多的是,势必要将这仇报回来。
裴宁缓缓闭上双眼,眼前浮现的这几日与他朝夕相伴的女子一颦一笑。
初见时,捧着的那碗清水面对他笑得一脸灿烂。
成婚时,躲在团扇后面眉眼间柔情绰态。
娘亲下葬时,眼中含泪,如梨花带雨。
一点一滴,如烙印般刻在他的心上。
心中那团烦躁的思绪渐渐压下,裴宁揉了一把眉心:“先不急,且看宫里作何动静。”
吕定抱拳:“属下遵命。”
裴宁复又嘱咐道:“你先回去吧,莫要将孤恢复记忆的事告诉他人。”
这个他人,指的是裴娘子吧。
吕定愣了一秒,复又低头:“喏。”
太子殿下果然对她动了情。
吕定攥紧拳头,此刻竟不知该高兴还是忧伤。
未恢复记忆时的太子殿下,世界里只有裴娘子,可如今殿下既已恢复,却还是放不下她。
当今圣上重朝堂而轻人情,对后宫如此,对他的几个儿女们也是如此。
就算早早册立了殿下为太子,命大齐最好的太傅教他读书习字,做他老师,大齐最勇的将军教他骑射,教他武艺。
但这些圣上也可以做的事,统统都假以人手了。
圣上对殿下只有君臣,而无父子。
得不到父爱的太子殿下只能去皇后娘娘那里寻找家人的温情。
早年,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也是极好的。
殿下每日读书读得晚,皇后娘娘都会亲自为他熬一碗热粥。
殿下在太傅那里受了训斥,也是皇后娘娘将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吕定想,应该是从四皇子宫烨承出生那年。
皇后娘娘的眼里再不见太子殿下了,甚至太子殿下想找四皇子玩,都会被皇后娘娘多加斥责。
就仿佛,太子殿下不是亲生的一般。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太子殿下再也没有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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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桃从齐郎中那里抱着药回来的时候,吕定已经不在了。
宁郎却醒着。
他披着那件玉桃买的灰色长衫,沿着床沿坐着,面上仍是没有血色,到衬得人有些单薄。
裴宁见玉桃推门进来,展开笑容:“玉桃,你回来了。”
玉桃抱着药愣了一秒,便快步小跑着冲过去,药却跌落了一地。
玉桃抱住裴宁,眼泪吧嗒吧嗒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裴宁乖顺地任由她抱着,直到被抱疼了,忍不住那胸口的疼痛,才闷声咳嗽了起来。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可是弄疼你了。”玉桃急忙松开裴宁。
“没有,我不疼。”裴宁的脸上满是疲惫,眼角却都是笑意。
裴宁将玉桃扣在床上,直视着她的眼睛,冰凉又修长的手指为她摸去眼角的泪:“怎么哭了。”
玉桃害羞地低下头:“见你醒了,我高兴。”
正好瞧见了裴宁覆着的那件长衫上一滴血迹。
玉桃的神经倏地又紧绷起来,忙问道:“宁郎,你可是又出血了?可是哪里还不舒服?”
玉桃捧着他的头上看看,下看看,直到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确认,没有别的血渗出,这才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