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道的人群渐散,商铺的叫卖声渐鼎沸,约莫着一个时辰后楚如攸在婢侍的搀扶下出了医馆。不知是否是晕眩后产生的幻觉,楚如攸在登上马车时总感觉对面的阁楼上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可再看时那窗扉已是紧闭。
阁楼里,茶案上,茶汤热气翻涌,蒲团空荡,却余一丝淡淡乌沉香的气息。
楚府家丁和管家在清点各院行李,下人们来来往往,一片嘈杂。楚如攸进府后便同母亲等人道了别,听了母亲的好好喝药,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后便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虽然刚才在医馆被医者施了针后不再有晕眩之感,但如今这些旧景一一涌现,头痛的感觉还是丝毫没有缓解。
吩咐了银杏煎药后,楚如攸服下了一颗安神丸,便倒头睡了过去。
楚夫人本打算将家里打点好后便去看看楚如攸,但奈何楚闊闹腾着要哄睡。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去看攸儿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可心里终究还是有愧。
长姐楚如宁本就虚弱,再加之今天进城时受楚如攸和一群士子们的惊吓,现在还心有余悸。在由婢侍岚儿伺候完晚膳,同母亲道了安后便进了禅室。
而楚沐那边,他刚进国子监没多久皇上和太后的旨意便同时宣了下来。这十年来楚沐避世蜀都对朝堂的一切都不再过问,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对大郮的情势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一无所知。
启元十六年,那时的楚沐是太学博士,是如今皇上的老师。他本与东宫没多大的交集,和太子之间更没有多大的关系。若说唯一的关联那便是因为自己擅长书法,尤其是擅长鉴定笔迹。而当时的太子郮逸谋反的那封密信便是自己在先帝的御书房里鉴定的,再之后便是整个太子府被赐罪抄家。楚沐为官任教多年虽不知其中具体周折,但直觉事实的真相是他一个臣下不该去知晓的。所以那时楚沐为保一家人平安,便当着先帝的面乞辞,从此远避去了蜀都。
在内监的指引下,楚沐想了一路的往事,不觉间便到了太后的宫殿。
俯首行礼。
“臣楚沐,拜见太后”
“老师免礼!”殿内传来的却是皇上的声音。
太后坐在屏风后,手里摆弄着一串佛珠,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楚卿远在蜀地多年,如今回京可还习惯?”
“谢太后惦记,臣无不适。”
这时郮锡起身,扶起了跪在地上回话的楚沐。
“老师,轻减了不少。”
而楚沐自然是什么无碍,什么为君分忧之类的官话,一片闲扯后正式进入了话题。
“近来国子监的那群士子们似是受了什么有心之人的蛊惑,本宫和皇帝调楚卿回来还望卿能够为我们分忧啊!”
这语气是谦恭下士的,可任职的旨意却是早已示下。楚沐还能说什么,难道还能抗旨不遵不成,自是肯定的答复着。
“本宫听闻楚卿近年来又添了个儿子,还真是件值得恭贺的喜事啊!孙嬷嬷,将本宫刚得的那株红珊瑚赐予楚卿,另外再挑些字画。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楚卿尤爱那书法,是吗?”
太后的说话声夹伴着佛珠被捻转的声音,那书法的二字尤为重要,似是提醒着楚沐自己该站在哪一方。
“微臣代犬子谢太后赏赐。”
王太后心想,合着这人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油盐不进,当真是不懂这些赏赐根本不是赐给那毛头小儿的?
气定神闲的问楚沐:“楚夫人和令爱们可都还好?”
听到太后的这句话,楚沐不禁汗毛竖立起来。自刚才进门后这才第一次正眼去瞧那屏风后的太后,果然人性难移,何况那人还处在高位。
当朝几乎没有人知道,楚沐在同如今的楚夫人议亲前曾同那时的兵部王侍郎之女王巧倩议过亲。只是楚沐觉得此女狠辣,便以不敢高攀拒了这面亲事。
所以此时她故意提及夫人和女儿们便是又想故技重施,再次用她们要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