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口气,谢氏闭眼沉声道:“杳杳啊,三年过去,你怎么还这般天真?”
蓦然被骂,宋卿时一噎。
“且不说,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能不能承担得起退婚的后果,就单论这门婚事,你以为是你想求就求,想作罢就能作罢的吗?”
谢氏鼻尖轻笑一声,未尽的语境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
门外的身影动了动,眉宇拧起,似是听不懂这话外之意。
什么叫求来的?
宋卿时嗫嚅,魏伯母的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将她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秘密剖露出来,于是那到嘴的话便碾碎在舌尖,再无反驳的余地。
人人都说是魏家家主擅自做主定的遗言,却无人知这一切其实都源自她的私心。
每每回忆起此事,她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双不厌其烦把她高举于头顶的大手,以及那温柔醇厚的嗓音:“杳杳莫怕,魏伯伯给你撑腰。”
魏伯伯外表威严肃穆,生来不爱笑,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哪怕是对亲儿子魏远洲也没个好脸色,但是唯独面对她时总是挂着笑脸,疼爱异常,能够轻易看穿她的想法,然后在背后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于她而言,养育之恩大于天,魏伯伯弥补了她缺失的亲情,对她犹如再造父母,她早就在内心深处将魏伯伯看作是亲生父亲一般敬之爱之。
所以当魏伯伯立下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遗愿,只有她懂得魏伯伯的用意。
明面上是为了还她父亲的救命之恩,其实也是为了让她得偿所愿。
成全她的私心。
她喜欢魏远洲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唯有魏伯伯知晓。
所以他才会在弥留之际,用仅剩的力气摸着她的头说:“杳杳,魏伯伯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那时候的她沉浸在悲痛之中,未能理解魏伯伯的深层用意,直到后来才明白过来,她往日对魏伯伯所说的一句无心之言,竟会成了她与魏远洲之间摆脱不掉的枷锁。
魏伯伯死后,魏氏全族几乎都对这桩莫名的婚约持反对的声音。
魏家能接受她做魏家一辈子的座上宾,却不能接受她当魏家的长媳,两者的性质相差太大,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交叉捆绑,可偏偏这是家主死前留下的唯一遗愿。
反对的声音,无法生效。
怨气无法消散,便会转移,因此魏氏族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不满和怨怼在暗处堆积,身为当事人如何察觉不到?她在魏家长大,不想让魏家人为难,于是主动向魏伯母请求废了婚约,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她能够轻易左右的。
说出的话,也没那么容易收回。
如若贸然解除婚约,就会有人借题发挥,在暗中推波助澜,魏家会遭受的口诛笔伐远比娶一个孤女要严重得多,毕竟魏绪应去世后,希望魏家倒台的不止一个。
再后来,如愿嫁给自己心悦之人的欢喜雀跃之情,很快就掩盖了以亲情之名捆绑婚约所产生的愧疚。
年复一年,她自欺欺人,沉浸其中。
可偷来的幸福,长久不得,婚后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的爱,对她来说便是罪有应得。
名分,她能强求;爱,她强求不来。
重生前她就想明白了,所以确定重生后,她才执着想要解除婚约,彻底还彼此一份自由。
原来,魏伯母什么都知道。
谢氏见她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只当她是心里不舒坦,似笑非笑地把脸一板,接着道:“有些话明着说就没意思了,但是不说你又不懂。”
“我的确想将婚约作废,容之再娶高门贵女巩固门楣。”
“前段时间你被人算计的那件破事算是一个突破口,但是可惜了,我那蠢儿子偏要自作主张,帮你脱困脱险,就连跪在祠堂时,都在替你说话,如今没了理由,婚约也就做不了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