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我妹妹,还意欲持刀杀我,莫非因为我易观澜如今无父可依,便能由得桓家人胡作非为吗!我今日不光打你,我还要登门拜访你家大人,问明他们平日是如何教子的!”
易观澜这一拳,绝非一时冲动下的鲁莽之举。
准确来说,也并非单纯为易止怜出气。
龙亢桓氏式微几世,前家主任襄城郡守时突遇叛贼攻城,苦撑月余不降,后因力屈人寡,城陷落败,为贼人所杀,朝廷感恩其英勇勤王,追封为将军,桓氏一族得以中兴。
现任家主桓闵,少年时为报父仇,一日屠尽仇雠满门,刚勇至孝名声扬满天下,又得世交庾氏举荐,袭其父爵,官拜驸马都尉,如今已贵为郡公,与琅琊王氏做了姻亲,桓氏因此也跻身四世家之列。
而桓闵的妹妹,正是嫁给了易观澜的二伯易巍。
易巍苦心经营多年名声,却因肚中实在无甚才气,依凭家族世代声望,才勉强捞了个闲散差事,娶得了桓氏女。
因仕途不顺,易巍自觉怀才不遇,只得另寻他途排遣心中郁气。平日不是赋诗吟诵,便是清谈参玄。家务不通半分,花钱更是不知节俭,据说还需桓三娘子掏出妆奁钱补贴家用。
易巍身为一家之主,居然还要靠妻子的嫁妆接济,是以脊梁骨矮下不少,相当惧内。
今日桓川顶着个乌黑眼眶回家,定会有人问起缘由。若是让桓三娘子知道,是易家人揍了桓家子,只怕易巍的日子,更不会好过。
易观澜算计人心,听闻那轻浮子是桓家六郎,去途上便心生对策,一箭双雕,当即报了易巍对她的掌掴之仇。
桓川本就亏心,未料到这易观澜竟是比王十二娘子更不给他颜面。
后者尚且容情,只不过是拉他至无人处劈头教训了一通;而前者直接当众揭露他丑行,教他脸面扫地,倍感耻辱。
他本就因为相貌丑陋而受尽耻笑,如今再被按上个轻浮无礼的戳,更是不要做人了。
打小阿耶就嫌他貌丑,往日更是偏爱他兄弟。若非有阿母爱护,只怕能在显贵前抛头露面的机会都不多。如今得罪了三姑母的夫侄,只怕阿耶更会不喜欢他。
若真是这般,往后如此筵席,哪里还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再说了,他虽是贪图那小女郎貌美,可若先前知道她是易家女郎,他断不会如此行事。
若不是……
桓川心下后悔得要死,恍然明白他这回是着了别人的道了,但为了颜面,只能咬死了不认:“你……满口胡言!你有本事让易九娘子来与我当面对峙,看看是否是我轻薄她!”
他料定这等污秽之言,易九娘一介女郎,定无颜当众直言不讳,若是如此,他也能洗清了罪过。
他盘算打得好,只是旁人可不是痴儿。
易观澜闻言眉眼更冷,刚待开口,却听见谢玄微嗤笑道:“你当旁人眼瞎?易九娘子何等容貌?你又是何长相?居然有这自信,认为人家娇娘子愿意攀咬你?真是虾蟆不知丑,望潭思天鹅。桓家果然家学渊博,多出轻浮子,你家夫子难道单独辟了这一门课业么?”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饶是易观澜,也不免觉得谢玄微这话,说得实在太不留情面了些。
其中自是有一段复杂往事。
桓氏虽与王氏互通婚姻,关系尚可,却与谢氏交恶。
概因当初桓氏中兴初始,便想靠联姻巩固势力。不仅千金为聘,数次登门求娶,又仿效周制昏礼,敬天法祖,以示爱重。只是如此费劲周章,终得以娶来谢家女,却不知珍惜,宠妾灭妻。
最后闹得谢娘子一怒之下,将这一对苦命鸳鸯砍伤于榻,后自去郡尉处领罚。郡尉当然不敢判她罪刑,只判了二人和离,又象征性罚她廷杖十棍,可用百贯钱赎罪。谢娘子全身而退,不到一年便再议了婚,日子过得相当和美。反观桓氏,不仅遭人诟病治家不严,门风轻浮;那负心郎子也落了个残疾,成了跛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