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当日施援了。延捱至今才来,不过是想谋取你我这承继的唯一家业。‘俯观俗事人,势利惟是谋‘,世人多逐利,纵是血亲也无用。”
易观澜虽脸上犹带红痕,神色却不见怨憎,只余漠然,“既已收拾好,那就现在出门,带上王氏送来的家奴,随我一道去趟王家。”
易止怜连忙哀声阻拦:“阿兄!不能去!你方呕了这样多的血!”
又抽噎道,“那浑人居然下手如此重,打得阿兄的脸这般红肿,又如何出得了门?还是让我快去寻些药膏来帮你敷了止痛。”
易观澜只说“无碍”,又道:“天色不早了,我去王家是有一桩紧要的事,不可因这点小伤耽搁。你且替我寻个鸡子来,途中拿着滚面,应当很快便可褪红。”
易止怜只得应了,忽而讷讷说:“阿兄当真要我同去吗?可我的身份怕是不妥……”
易观澜奇怪瞥她一眼,“有何不妥?”
她愈发羞耻,声音低得近不可闻,“我……我的生母微贱……”
人活于世,可以更改许多东西,但出身与家世,却是再改易无法的。因为生她的母亲是卑贱的酒姬,在这贵贱分明、隔如天堑的时世,就如同耻辱的烙印一般深深焊进她的血肉里。
易观澜闻言嗤笑,那张因失血而过于苍白的容颜,陡然鲜活了几分。
“怕人耻笑?你易止怜是易崇的骄女,易家的九娘,你大兄我尚且活着,尚有余力支撑门楣。你倒束手束脚,畏缩了起来,难道日后也打算杜门谢客,再不同人往来吗?”
说罢,转身拿起那久置多时的陈旧布包,头也不回地提步跨过门槛。
待易观澜行于芳园中,忽然风盈满袖,满堂花醉,酽白娇红。偶见春枝有缠金杏花谢,因不胜风力,簌簌如雪,洒落满肩。
她轻皱眉,伸手拂了,临了却见掌心尚残一朵。其瓣如玉雕,间走游金,而蕾中暗藏一点轻红,丰韵可人。
她素不是惜花之人,此时却心神一动,竟鬼使神差地敛掌将其握住,怔愣半晌,方摇头轻笑,又信步走远了。
二人即刻动身前往王家,易止怜因心情低落,纵然觉察到了怀桃与萱草的神色略显不对,也未曾多想。待行至半途,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绣金荷包,往掌心倒了些圆珠,约莫有指甲大小,细细数了起来。
易观澜见了也没过问,只拿着鸡子自顾滚面,倒是易止怜主动说道:“阿兄,这是我从房里四处寻得的蚌珠,拢共有五十又五颗,方才我给了手下婢子几个,如今还剩四十又七,待到了王家打赏下奴,想来也是够的。”
易观澜闻言蹙眉,“若没猜错,这珍珠怕是从前阿耶赠你那千珠帘上串着的吧?那珠帘不是已被抢了去?”
易止怜点了点头,“阿兄记性真好,这千珠帘为挂着稳当,实则悬钩上用了巧思。当日那帮蛮人不知内里乾坤,只拿刀劈了用袋去接,反倒掉落了好些在外头。后来我又在房里仔细搜寻了一遍,真搜出这么些漏网之鱼来。”
易观澜垂了睫,冷肃道:“这些珍珠皆圆润如一,纵是家里用来穿帘,拿到外市里也能卖出不菲的价钱。你自收好,权且当作私己,不必用来赏人——你如今难道很阔绰吗?”
易止怜被说得涨红了脸,连忙蚊声称是。又有些郁卒,阿兄温蔼时有如惠风和畅,令受者心神畅达;然而冷傲起来又如数九霜雪,仿佛极难讨他欢心似的。端的是冷热无常,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
想到即将要去那素有“琳琅满目”美谈的琅琊王氏,那些贵胄自是目下无尘惯了的,脾性只会比阿兄更为古怪,届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易止怜一时间忧愁满肚,竟盼望这通衢迢迢无尽头,让车永远走不到王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