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待客的厅堂,若不坐抬辇,光凭两脚,足足要走上两刻多钟。待易家叔伯被迎进中堂,早已不是先前那般仙气飘飘的模样,而是气喘汗流、面色惨白,只恨不得当即瘫倒于地,再好生牛饮一大盏酒解解疲。
易观澜闲适坐在椅中,见二伯和四叔面有菜色,如同晒蔫了的胡瓜一般蔫答答。心中暗笑,面上却诚惶诚恐,忙作揖行礼道:“二伯、四叔总算来了!小子方才等待多时也不见您二位,还疑心是门奴白日见了鬼,胡乱瞎说,正要给他们上家法呢!”
二伯易巍气喘如破败的风箱,脸上汗流如豆,再不见往日儒雅。闻言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易观澜,却是抖嗦得如同害了痢疾。
原来他二人拿捏长辈身份,刚踏进门便呼奴引婢,要人抬他们进府。易观澜稳坐堂中,差人笑脸迎之,却使了个软钉子——家中颓败,仆皆老弱,不说无人抬得动,更是连富贵人家寻常的抬辇都拿不出了。
易家叔伯一听傻了眼,他们出门排场虽铺张,可也没料到会有登门造访,主家却连个辇都不给的境遇,自是不会带着一道出门。
本想斥责,又因易家横遭飞祸,惨状有目共睹,也责怪不得。只得把这暗亏吞进腹,连声呵斥手下人来背驼。可易家宅地偌大,地势起伏不说,又多石阶游廊,便是壮仆劲大如牛,背着人也走不了多远。
只得亏待了自己一双脚,偏他二人又是个享乐惯了的,身虚体浮,着实吃了大苦。一路走走停停,拖拖拉拉,好半晌才行至中堂,已是精疲力竭,情状甚惨了。
易观澜只作不解,颤声道:“哎呀,二伯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临出门前服了散,眼下发散不当?”
当下士族里不少自诩名士风流之辈,最好脚踏木齿履,口服寒食散。据说食完散后虽神明开朗、颜色红润,却通体燥热难耐,肌肤紧绷,不堪风冷。若发散不当,就会五毒攻心,轻则脊肉溃烂,痈疽满背;重则瘫痪不治,求死不能。
易观澜很惜命,从不服散。若是能够,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再去碰药。也不明白这些世家子到底有什么癔症,没病非得找药吃,弄得个个身软乏力,不可堪衣,一不小心还容易玩丢了命。
易巍平素也爱服散,今日却因有桩头等大事要办,未曾服用。听他这侄儿这般咒他,直气得美须乱抖。倒也实在说不得话,只得歪倒在椅上喘气平复。
而另一旁的易岳,更是疲乏不堪,好似七魂散了六魄。
却是真叫易观澜猜中了,易岳刚赴宴归来,为追求飘然欲仙之态,宴者皆服用寒食散助兴。
他虽已行散完,终归残留几分药力。
行完散的人本就憔悴于形,精爽虚浮,这两刻多钟的脚程简直要去易四叔半条命。
易二伯尚且自恃身份,勉强还能撑着坐在椅上;易四叔则直接少气无力地瘫软倒地,好似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尽了。
“侄儿,给你四叔上壶酒来——”
易岳泥人似的躺着,勉力支起脑袋吩咐,“不要冷酒,要温好了的!”
半晌却不见易观澜动弹。易岳大为不满,嚷叫道:“怪事了,难道侄儿不光有呕血症,还患了耳疾?”
折磨易观澜多年的痼疾,在易四叔嘴里,竟可以用作肆意奚落的由头。
易观澜却不见恼色,轻笑道:“四叔,倒不是侄儿不愿给您拿酒,却是家里实在拿不出了。”
“荒唐!我阿兄被那贼犰抄了家不假,何至于连壶酒都拿不出了?好侄儿,你莫不是舍不得,故意糊弄你四叔吧?”
易观澜亲自端了杯水送至他手边,边拱手道:“若真有酒,怎会不拿与四叔?家中就剩我和九妹,皆滴酒不沾,藏酒又有何用?”
易岳却是不听他解释,扬手一扫,水泼四溅,“你这小竖,竟是个听不进人话的。难怪我阿兄往日不疼你,聩滞羸劣之人,活在世上何用?平白废了米粟!”
他虽是坦胸露背的洒脱做派,却是口出恶言,状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