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2 / 3)

没有姑妈,我多希望对他的仇恨可以再深一点。

直到,可以成为人生的光。

北舞渡是个边境的海滨之城,河流穿城而过,人们近水相居。一架巨大的过山车腾挪在广场中央,独乐乐的样子,没有其他游戏设施的陪衬,弥漫着诡异。

这个广场叫『失乐园』,是人们饱饭虚神后散步的地方。

我的父亲,赵厉霆,他现在经营的影视文化公司,就坐落在广场的上空。

居高临下时候,会不会把那具过山车看得更真切?站在楼下,我荒唐地想。

楚家叔叔给我一张娱记的身份卡,在新片的发布会,我远远看到一堆俊男美女在吆五喝六,身后,就是我的父亲。

我看不出他比照片上衰老多少。他坐下来,顺带把西装扣子解开,一番闲淡的样子,看着对面和他谈话的人。每一个指节,轻柔文明地揽过手中的茶杯,全然看不出滔天的罪恶。

二十年前,在被讨债的途中,他把母亲和外公外婆,还有母亲的弟弟,关在一间禁闭室里,逼迫他们相互残害。

那是一段在电棍和电椅统治下的悲惨生活。

姑妈说,她永远也忘不了赵厉霆用刀片抵死外婆的脖子,威逼舅舅对年迈的外公通电。母亲满脸汗泪地滚地求饶,外公外婆匍匐着沙哑地低吼。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我窒息的哭声。

直到今天,我也无法构思这种淫威的逻辑,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想象那种极端。我在想,妈妈最后有没有杀人?尸横遍野,到底谁死于谁之手?哪怕种种都成了积灰的悬案,我还是愿意相信,全是赵厉霆所为。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杀过任何人。

但是,我仿佛记得一件事,母亲把我塞出通风管道的最后一个镜头。

她咿咿呀呀发着气,额前凌乱的长发掩着空洞的神情,尽管那时我才两岁,还发着高烧,这个画面却像刻印在脑子里似的,午夜梦回,加深记忆。

姑妈没有去报案,楚叔叔告诉我,这个结成铁案的案子,以一个叫做赵明的人的彻底死亡告终。

我问他,赵明是谁?

楚叔叔说,是当年lun jian你母亲的人中,没有伏法的另外一个。

“都姓赵,不知背后怎么搞的,赵明就成了你爷爷的儿子,赵厉霆就成了事非关己的普通百姓。”

“就算他不姓赵又怎样”,我说,“强权之下的蝼蚁,过的都是说死就死的一生。”

他叹了口气,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而现在,这个杀人凶手就在我面前,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云淡风轻,高山仰止,仿佛让我的恨也只能变得轻飘飘的。

轻到只能看一眼。

一眼,然后默默放下,回去过我安稳的人生。

回酒店的晚上,我做了个离奇的梦。仿佛自己正在江边走着,穿一条黑色的长裙,被一个过路的小孩抓掉了链子。

那条链子却是真的,我和母亲各有一条。姑妈说,两条原来都是项链,你母亲那条断了,玉坠子就镶到了手链上。

两块玉都带着极重的绵纹,水滴形状,伏线不同。是一块石头撇了两半,代表母女连心。

梦里,我被他抓掉了手上的链子,那孩子母亲三两步滑过来,重重地打他。

梦里,我只能看清他的脸。

“小畜生!不许乱动阿姨的东西!”

阿姨?我才22岁,竟也没觉得奇怪。我盯着他看,他也盯着我看,巨大的黑瞳散着深不可见的天真。

我和气地摸摸他的头,转身上楼。

上,我的父亲,赵厉霆,现在公司的楼。

灰色绵软的地毯湮没了我的高跟鞋声,一个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灰色的西装背心,翘着二郎腿看我,眼神,值得玩味。

我忘了自己怎么走到窗边,他又怎么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