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十五年三月初二,那是韩川第一次见到许正颐。
这日,万物复苏,惠风和畅。因近日西边战事又起,太子日日被叫到御前议政,宫中学堂便暂停一段时间。韩川作为太子伴读,也得空闲了下来。因想着许久未见老友许正则,这日便乘兴前去许府拜访。
小厮将韩川引入许府后院,韩川默默打量着许府。许老爷是京城巨富,许府却并不奢华,只是布置得精致古朴,舒朗开阔,住着十分舒适。
行至正则兄书房前,只见案上竟伏着一小小身影,埋头在写着什么,十分入迷。听到有人前来,那团小小身影抬起头来,竟是一稚气少女。只见她一身鹅黄衣衫,衬得肌肤胜雪,一双望向他的点漆双眸仿佛幽深如潭水。
韩川一时微怔,估摸着应该是许府哪位小姐,便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那少女羞红了脸,低着头回了个礼便从后门走开了。韩川见那少女害羞的模样,不由得想笑。
正巧,此时许正则回来了,他看到韩川十分高兴:“哈哈,子敬,是你来啦,失礼失礼,只因过两日元浩生辰,我正去库房寻几把古扇出来供其赏玩。刚刚是我的二妹妹在这里习字,小孩儿家闹着玩的。”
韩川由着他的话看向那少女在案上写的字,竟是在临摹唐朝孙过庭的《书谱》。他一时震惊,时下风气,圣上推崇宫格体,习草书者本就不多,知道孙过庭者就更是寥寥,这女子小小年纪下笔却飘逸沉着,气脉贯通,不由道:“令妹年纪虽小,然笔力惊人,在下佩服。”
“呵呵,韩兄过奖,我二妹妹自小爱摆弄这些墨啊书啊的,都是小孩子家胡闹。”许正则不以为意道,他性格豪放,交友广泛,偏偏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韩川置之一笑,便也不再提。
傍晚时分,韩川匆匆赶回张大学士府,下人们已摆好席面,准备用晚饭。不久,张大学士板着脸踱步而出,张夫人及张府子弟皆垂首而立,毕恭毕敬。张大学士满意地扫了一眼全场,方坐下开席。学士府规矩森严,众人见到张大人皆大气都不敢发一声,是以席间鸦雀无声。韩川早就习惯了这种沉默,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
“子敬,近日宫中学堂休学,你下午去哪里了?”张大学士忽然叫韩川。
韩川忙放下碗筷,道:“伯父,今日晚辈去了城东许同知府,与他家二少爷喝了会茶。”
“许同知?”张大学士仿佛并不记得许老爷。张夫人在旁边轻言提醒道:“就是前两年那位从扬州城迁来的富商,与赵大人家结亲家的那位。”
张大学士一听是商人家庭便不太满意,皱着眉抚须道:“商贾人家,还是少接触为好。”
韩川一惊,忙站起来,垂首道:“是”。
众人见张大学士心情不佳,更是不敢出声,好不容易待到晚饭结束,更是像得了大赦一般,鸟兽散去。
回到房中,韩川忍不住想起下午遇见的那个女子,一时间心竟像摧枯拉朽般狂跳不止。那双眼睛幽深明亮,全不像人间所有。韩川不禁嗤笑自己,这些年行走宫中,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美的丑的,雅的俗的,竟对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念念不忘,也是奇怪。
次日,韩川忽然接到家中来信,说家中祖母沉疴日重,恐怕时日无多,命速回老家松陵府。韩川赶忙进宫向皇上禀明,皇上仁德,感念松陵韩氏几代为国之栋梁,特恩准韩川回家探亲,又赏赐了许多名贵药材。
韩川日夜兼程,赶回家中,祖母已陷入昏迷,不能言语,水米不进。“大约就在这几日了。”韩夫人拭着眼泪说到。韩川看着躺在床上的干瘦枯槁的老太太,散发出将死之人的那种腐朽气息,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威风凛凛穿金戴银的一品诰命夫人,不禁也难过起来。虽然从他记事起,他与祖母不过见过寥寥数面,更谈不上祖孙情了。
韩川这次回来,家中都在忙着预备老太太的丧事,没有人顾得上他。直到第三日,全家才有功夫一起坐下来吃个饭,父亲母亲大哥大嫂还有几个妹妹都来齐了。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