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闵亦山和姜念尔喘着气在地图上比划,“这里有高压线”,说着又仰着头在天上找北斗星,末了盯着指北针把地图斜了个边。
“念念,不到十公里了,坚持住。”
两个人信心满满地击掌:“绿灯,走!”
事实证明,信心并不能激发动力,毕竟肉体凡胎总是有极限的。
为了抄一条近道,她们需要先过一个小坡,姜念尔感觉右腿似乎断了,下坡时踉跄一跌直接滚到了旁边的草沟里,像个死鱼一样好半天爬不起来,闵亦山当下觉得她选错了路,姜念尔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她快虚脱了,这个样子是跑不到终点的。
原则上应该有路不越野,但这一段绕远的话,会是很长一段路途。姜念尔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拒绝原路退回,更拒绝退赛。
她感觉整个人就像被绑住了一样,呼吸沉重的如浸了水的棉花,可又觉得自己很虚,似乎就往轻飘飘地飞上天空去。
眼前耳边什么都没有,唯有嗡鸣乱响,手脚躯体都像是从路边捡来攒到一起的,胸腔似乎被密密匝匝的铁丝箍紧,呼吸如从布中抽丝,丝丝缕缕牵扯不清,紧仄困窘。
姜念尔爬起来深呼吸几口,以为狠狠地实则轻飘飘地掐着闵亦山的胳膊:“十三,我必须跑完。我的路没有错,我的选择也没错,我必须跑完。”
只有她自己才能说服自己,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过程与结果。她不是为了完成一场超出她能力的比赛,而是给自己的人生加一把油。
过往的几年岁月在她脑海中走马观花的过,姜念尔意识到有些事情根本就无法判断对错,也许付出一条腿一条胳膊的代价都是错付,也许她的人生从降生那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个错误,她努力了这么久,本以为苦尽甘来柳暗花明,可惜都是假象。
不,也有真的,陈实是真的。
对,她要跑完,她没选错人。
助听器塞进口袋里,两个人沉默着疾速奔跑,姜念尔全凭意志在坚持。
闵亦山眉睫震颤,看姜念尔几乎是拖着断腿在跑,胸中不知是怒还是怜,恨她如此执拗,是真的不想要那条腿了吗?
可她偏偏知道除非是昏迷失去意识,姜念尔绝对不可能主动退赛。闵亦山咬着牙几次在她颈后举手想要劈晕她,最终还是咬着牙放弃。
这愣货,爱残不残,爱死不死,反正又赖不到她头上。心里这样狠狠地想,脚上动作又慢下来,那愣货还不让她搀着,要死!
姜念尔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了,周身冰冷如坠深海,灵魂飘在奔往终点的路途上,终点那边是一个新世界,是她开启新生活的起点。
起点那里,有陈实。
*
陈实在终点处焚心似火,眼看着夜幕深沉,终于等来了那个满身疲态步履蹒跚的人,姜念尔周身湿透,苍白的脸上透着隐隐的燥红,闵亦山几乎是走一步等一步。
姜念尔意识虚飘,已经烧到39.9℃,不知道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力回来的,所有的检查点一个不漏。
检查点不远处就是补给站,还有医疗服务,她是怎样忍住的?
忍到最后一刻,所有强大的意志终于崩塌,姜念尔眼前虚空一片,呼吸滚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闵亦山五一是工作高峰期,次日见姜念尔退了烧扭头登机回东州,只剩下陈实忙前忙后。
许是劳累过度,姜念尔一口气睡了一天都没醒,但却在睡梦里叫了无数次妈,说了几十遍的我错了,里头夹杂着几句我活不下去了。
后来又语无伦次地说我没错,又一遍又一遍地叫陈实,企求着说你别不要我。
陈实心情复杂,除了抱着她哄一哄外,既不能感同身受,也无法开解一二,毕竟许多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一从他这种旁观者的嘴里说出来就特别有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儿。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答应她,我要你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