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原则,看起来很凶猛,实际上脆弱而卑微。
但于高月而言,若不是这样血淋淋的、不计得失的爱,又怎么能让她这个从奈何桥爬回来的亡魂再度信任一个人。
毕竟,她曾经毫无保留的爱人,将她的至亲和族人堆成了一座坟场。
现在的高月,其实也并不全然不值得。
她确实想过借风寒之事做文章,但看着纪行之玄铁一般坚毅的人,突然间没来由地病成那个样子,她也会觉得趁人之危十分不体面。
所以直到他痊愈那天,高月都没有真的加害于他。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
就这样等到了七月初五,高邗的六十大寿。
生辰宴选在正午时分,设寿堂,挂寿联,大摆酒宴庆贺,场面十分盛大。城内的都尉、刺史、中郎将等大小官员也都前来祝贺。
但因为嘉帝亲临,府里的内眷、宾客一应人等都得提前到门口迎接御驾,因此侯府上上下下一大清早便开始忙碌。
高月过来时,便见平阳侯府外的长街早已被侍卫围住,宦官一路洒水净街,直忙到下午。
皇家出行,总如此大费周章,明明是他来祝寿,却要寿星在日头底下等着,宾客也要排着长队迎他。
过了许久,方看见长长的仪仗队伍后头,六驾的御车缓缓地驶过来。
过去的她,看什么都是好的,觉得皇家的仪仗威风、体面,连着里头的人也金尊玉贵不可亵渎。
现在只感到火日炙人,繁文缛节让人十分地不耐烦。
又过了许久,身着玄色绣龙袍的萧桓终于从金华青盖车上下来,等了半日的众人跪地恭请他进府,才算结束了这个流程。
和前世一样,萧桓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
首领太监方释之跟在他身后,几个小宦官弯腰屈膝地围在他身边,还有许多贴身侍卫排成两列、手配弯刀,立在他的旁侧。
只见高邗迎了上去,大概是说些客套话。萧桓看见兄长,也拍了拍他的肩。
高月站在几圈人之外,远远地也看不太清,只能透过人群看见他的背影。挺拔、高挑、庄重,还是那副刻意为之的典雅仪态。
她下意识地不去看,她今天最紧要的事情,不是萧桓。
自从回到这侯府,她便一刻也不敢懈怠,细瞧了每一个前来饮宴的宾客。
但现在人都挤在了门口,她身形不高,在林立人群中,只能拉长脖子,透过缝隙去认人。
正瞧见虎背熊腰的老父亲身后,有个白衣男子看起来形迹可疑,欲再细瞧,在前拥后簇中准备进府的萧桓忽然转身,对上她错愕的眼神,浅浅一笑。
比起纪行之的坚毅硬朗,萧桓显得更文雅从容,丹凤形的眼、鼻梁高挺,举手投足皆是皇室贵公子的气质。
不得不说,太后确实教得好。日深月久的礼仪教导,让萧桓那股子舒缓和雅的气质宛若与生俱来。
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那一眼,将高月带回了前世。
那年她手提裙裾、踮起脚尖,张望他的画面如泥沙泛上湖面。还记得,那天看到他回头找她,她还欢喜了好几天。
晦气。高月移开了视线。
寿宴之上,嘉帝高坐首席,高邗和兄长在副。文臣吟诗祝贺、武将舞剑娱情,丝竹管乐、推杯换盏,一派祥和。
高月跟着张颜母女,与京中各官员的夫人女眷们同席,她便只能隔着屏风远远地找人。
张望了半日,人没找着,倒是发现了许多老面孔。
像是举着漆耳杯和大臣们把酒言欢的宦官方释之,他穿着一袭暗红蟒袍,虽是男身,隽秀的眉眼间却有股寻常女子都少见的婉约纯净。
还有猫在席间小口吃酒的夏如苏。
“她怎么也在这?”高月心中只感觉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