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面前共坐二人。
崔光浩将素姬让于上位,足见爱恋,二人浑然仙眷,皆非俗子。
朴将军急转思虑,这份报告国内变势的密信,只能来自眼前这位礼部尚书的势力。
崔光浩是傲骨名士、文武全臣,忠爱家国自是不假,却也太懂得弄权之道,绝不是天真清流。
“崔大人,你将这份绝密让我知道,意在……”朴将军缓曳尾声,试图与崔光浩眼神交锋,却实在难以看清对方目底深渊。
“朴将军,庐州血案未曾完结时,皇子死去的消息却不得不立刻传信国中。王上既已知道,这名新诞的皇子出世受封,便不可能没有他的授意。”
崔光浩声色磁寒,尾音稍哑,如同雪狼滚喉、独虎轻喷。
“王上年岁虽高,但不至于彻底昏聩。在此情况下,若齐后一脉仍有本领赢得这种异常恩宠,他们的势力与某种程度间王上的默许,都已到自成一脉的地步了。”
朴将军微瞠眼目,缓缓看向素姬,稍许颔首以示礼节,“郡主,您与崔大人决定暂不归国,就是因为……”
“但是,朴将军却不得不回去。”素姬将滤尽渣沫的清酒分筛入小瓮之中,续换文火,慢炖酒香。
她抬眼与朴将军对视,“此番使团回国,告结这一系列使宋国事,全靠将军你了。”
朴将军出神细想,缓合雪纸,再盖蜡印,端臂呈还于崔光浩,“原来……郡主与崔大人是想让末将表明站队。”
素姬料到他会这样说。崔光浩则接回密函,放在一旁,灯影静辉落在其上。
“不,朴将军。”素姬轻抬秀眉,似缓讲道理,与人推心置腹,闲谈真心,“父王尚在,站什么队?你若有队伍,那就是父王啊。”
“……!”朴将军听出某段机锋,稍倾身形,来回看看这对可敬又可惧的璧人。
“朴将军,你归国之后,必遇朝堂势力暗中倾倒,拉拢你聚于齐后与新诞皇子身边。”素姬淡声道,“你若不提前想好,早备安排,到那个地步立刻要做选择,可是会犯错的。”
“可是……”朴将军想起自己一族与齐后一脉的对立,早在前代王君时便暗中交锋,无论兵权冲突还是军策不同,实无调和余地。
甚至当今王上盛年时,曾有收归分兵之权合于君权的举措,因那时战事频仍无法集权,仍旧保持两派兵权直到现在。
那时便暗观齐族有所异动,即使兵权集中,无论献美娇以昏君心,还是经营势力盘根共起,暗吹枕风亦或孤注一掷,朴将军当时确是抓住两三缕惊人风声,极险避过也是因为那时国危。
今时不同。高丽与大宋和盟千万艰辛终于定下,他这个主战派本是依靠太子随其策略,本心里对中原的偏见不满也因一路见闻风霜消解不少。再结合国势来看,高丽若陷战火,大辽、大理、西夏等势力豺狼虎豹,根本得不偿失。
朴将军思虑沉如铁石,一想自己家族世受王恩,再想与新后势力其实累年水火难容,当前素姬郡主又要自己休言什么政局站队,一心靠拥王上,尽管王上已年暮半昏,可能朝夕之间出现差错……
“可是,郡主唤我来此,难道用意不是在……”朴将军前后思虑,仍是捧出忠胆,直白到底,对错生死不做曲折,“让末将靠向郡主吗?”
素姬轻笑一声。高丽国曾有几代女皇,皆是动乱危难时踏过男丁凋零的险途上位的,乃至高丽如今暗有迷信,似乎皇女登位必在男性皇族凋尽的背景下,即使没到这个地步,也会人为做到这个地步。
素姬当然知道这一点。她与崔光浩达成共识,“他们会认为,若不动手杀我们,就是他们自己死。”其中缘由,也含有这一点。
“朴将军,本宫再说一遍。”素姬向前微倾身形,她比朴将军孔武体态娇小许多,却分毫不避对方雄目,整个人浑如雪剑,与崔光浩冰雪成对。
“你的靠山是父王。”她轻咬文字,沉沉说道,“他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