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犹在。
从前的淑柠也偶尔如旁的女子一般,期望着嫁与好人家,梦想着姐妹二人功成名就,回到滨州的日子。
届时她们不必再背负苦恨,只消享受轻逸时光便好。
金淑柠或许不会嫁给王公贵族,只求在凡世之中,能有一方收容她的净土,夫君呢,顶好是能通晓诗词,能与她共听萧品茗,也算是乐得清闲;孩子呢,不必太多,或许一两个便好。
淑椒则随性洒脱,纵情山水便好。淑柠答允她,定会寻见世间顶好的夫婿,如若是寻不见,宁可是不嫁。
有了姐姐、姐夫,日子再糟些,也不必漂泊无依。
可惜有些人生来便没有好气运,似是在激流中乘上一叶扁舟,已遭砸穿了一角,总还是要落入河中的。
胡尤义不能时时守在两姐妹身边,每日都要出去购置新鲜蔬果、或是旁的必备用具。
两姐妹从来也不觉得怎样,淑柠不怕,或许因着淑椒同她说:“姐姐不怕,淑椒会武功,若是有坏人来,淑椒定会将他们都打跑。”
……
那日,待到淑柠再从房中走出时,消瘦的躯体颤颤巍巍,鲜红的血顺着脚踝流了一地。
胡尤义跟在她身后,高大的将军深深垂下头,银灰色的发丝在风中总是太纤弱,仿佛随时就会断裂开来,鼻前耳后,则是不曾命名的血。
不知道名字,知道了,至少明晓恨的是谁。
淑椒醒的时候,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后来胡尤义告给她,她一上前便遭人击晕了。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你别哭……”
她们最终都不曾完成对对方许下的诺言。
淑椒总仿佛听闻有人唤她的姓名,却像是落入海水之中,怎么也游不到岸边。许是自己还不会水,可究竟会不会。
她仿佛又堕入深处。
净存着急忙慌着呼唤淑椒,见她毫无反应,捂住脸的手也渐渐松开,便扶着她躺下,匆匆又跑到门口取丫头们放下的水。
因为她说过不要旁人进来的。
净存拧好方巾,麻利叠好,便轻轻放在淑椒额前。再舀些温水,淑椒叫嚷了许久,该给她润润嗓子。
淑椒却像是不情愿似的,反复偏开头,口中碎碎念着,不知说些什么。
“怎么了,淑椒?”净存只得放下碗,凑近她瞧看。
“白头发的,白头发的姐姐,咳咳。”淑椒嗓音有些哑了。
净存边再试着给她喝些水,边寻思着,方才许是声量大了些,不知道不该听见的人,能否闻说。
“她不叫银霜,白头发的姐姐,不叫银霜!”淑椒嚷道,复又咳嗽几声。其实她嗓子眼已焦灼得如冒烟一般,只是烧得迷糊,不必再受感官的痛。
“好,好,你不愿叫,便不叫。”净存顺着她的意思,不忍向外张望,总仿佛是瞧见些黑影。
“姐姐变了,白头发的姐姐也变了……淑椒去过王府,便不再有家了。”淑椒呢喃道。
净存手上动作一顿,很快便又继续递去勺子,给她饮水。
其实金淑椒最末几个字说得模糊,但净存纵是再笨,也能猜到些了。
“胡尤义也不在,大家都瞒着我。”这一句,淑椒反反复复念叨着。
“好了,淑椒,咱们不说了,多喝些水,睡一觉,什么都好了。”净存抚摸着她的鬓角,安慰道。
“不会好的,不会好的,淑椒没有家……”淑椒摇摇头,像是真在回答净存的话,“明日只会更糟。”
净存听罢只是木然,她不曾出生于宫门王府,不论是她与芳闺、小王爷,亦或是淑椒,他们之间的悲喜,从来便不相通。
净存记不得此时的时辰,只知晓自己都累得几乎睡将过去,外面突然传来写响动。
揉揉惺忪的双目,开门出去,迎面便是燕山行。
净存的困意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