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抬头,眼前人遮挡住烈阳,垂眸看着她。
她闭上眼,拒绝对话。
“怎么,恼了?”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沈冽知她最介怀的就是母亲,王弘毅此举,是踢铁板上了。
“沈冽,风水轮流转,咱们拭目以待。”
他笑了,说道:“好,我等你。”
在沈冽举步离开时,她沉声道:“我会让你后悔,留下我这条命。”
沈冽站了半晌,看着这女子直挺挺跪着,半点无屈服之色,泰然自若地沐浴在日光里头,羽睫在颊上投落一层影,金光肆意将她的肤淌上琥珀色,日头竟也这样烈,没有一点动摇的风,没有任何忽明忽暗的晦涩之处,没有一点斑驳的影,她就那样坦然而完全地跪在那里,极为纯粹、胆大妄为的对抗姿态,
“殷离,别手软,我等着。”
直到日头西下,才有宝儿和小厮来扶,她跪了一下午,双腿更是瘫软在地,坐轿回了庄府。
庄图南虽打得狠,还是唤小厮准备了些药物和饭食送来春醪居,宝儿看了她的伤势,边落泪边为她上药,“主君打得也忒狠了!他如何狠得下这心!”
殷离趴在床上,“你主君都能抛妻弃子,还有什么狠不下心?”
宝儿一时无语。
她又问道:“那王胖子,伤势如何了?”
宝儿回答道:“娘子放心,那魔王皮糙肉厚的,经打,听说就是受了皮外伤,一只手脱臼了而已。”
殷离想起王弘毅一身肉,没想到是外强中干,三两下就给打趴了。
果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她不禁笑出声来:“白长了一身肉,没有一点力气。”
宝儿说道:“娘子这说的,自己没挨打一般。”
上罢了药,小心地为她穿上寝服,这时外面小厮请示说主君来探视,听见庄图南阔步入内。
“如今这模样可不像你白日里张牙舞爪的神气,可知道错了?”
殷离懒得动弹,埋在枕头中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爹爹不在现场,可惜了,没听见那王胖子如何哭着向我求饶的。”
他直哭着叫奶奶呢。
庄图南见她还不肯认错,没好气说道:“你如今是愈发大胆了,那王弘毅是镇远将军之子,出身武家,你与他争斗,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也亏得这王弘毅是个绣花枕头,否则那当场被搀出去的就是你!”
殷离忍着痛也要挣扎起侧过身来,“说这等话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爹爹今日在现场听了他那番言语,我看,镇远将军明日府上就要举丧。”
庄图南听她这样说,滞了身形,“他如何说的?”
宝儿在一旁踌躇,庄图南说道:“你只管说。”
殷离将脸面埋在了被间作鸟状,宝儿说道:“奴婢听他人言,是王公子语出不逊,说到了夫人……奴婢不敢说,恐污了老爷尊耳!”
“你但说无妨。”
宝儿跪倒在地,“奴婢……奴婢只听那学堂里的旁人说……那王公子骂夫人是……是娼家,又骂娘子,娘子是奸生子……”
庄图南听罢,怒拍桌案,口中厉声:“放肆!”
他方才明白过来殷离为何这样置气,又为何抵死不认错,沉默了良久,话语间带了几分愧疚:“不是你的错,是爹爹安排不周。”
她仍是埋在枕间,沉默不做声。
他掖了掖床上的被角,“爹爹自会还你们母女一个公道,令他王弘毅亲自登门认错。”
殷离不回头,尽拿着沉默的后脑勺回应。
*
沈冽这夜无梦,披上衣在庄府走了一遭,徐徐沿澄心湖而行,眼前竟是春醪居,脑海里浮现她在烈日底下跪着的模样,脊骨直挺挺地,半点不松懈。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
“灯已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