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烨把脚轻轻地缩回来。
相处这么久,她第一次认真考虑阿甡是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男人”这个问题。
十几岁时,她上了三年教会背景的女校。学习西式教育安排有一些基础的生理学知识。很多女生领到书翻到人体生理结构那张图,会害羞地用个糖果纸什么地盖住那个重点部位。她觉得有种欲盖弥彰的小气,从来不屑于这样做。
但是今天,因为这个人是需要朝夕相处的“弟弟”,令她说不上有多么排斥,反而生出一点点老怀甚慰的感觉。毕竟已经长大成人了啊,按照中华民国律法,男子十八岁就到了法定结婚年龄。
如果阿生真的跟着他,她是要想法帮他娶媳妇的。
想到这里,容烨推了推阿生的腿,声音里多了几分慈爱:“天亮了,快起来。”
阿甡迷迷糊糊地醒来,他做了好一阵子乱七八糟的梦,一时分还有些迷瞪。
梦里,一会是保警来抓他,一会又是他扮作个戏台上的武生模样在一片虚空中挥着马鞭跑路;一会彩幡招展的天兵天将把他拿了,正着急中,天上缓缓降下来个托着净瓶的观世音,鹅蛋脸、杏核眼,眉毛掐得细细的,却是容烨的脸。
她低眉浅笑,伸手一弹,把几滴温热的净水撒在他脸上…… 恍恍惚中又成了昨天晚上洗手时那一幕。
等容烨叫他,他已经在梦里胡天胡地地做着说不出口的事情。如今身体上起了反应,也不好起身,只装模作样地哼哼两声,仍旧抱着头睡,只嘴巴发渴,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容烨简单抹了一把脸,把及肩的头发松松扭了条辫子搭在脑后。
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只钢笔,晨光打在上面,赛璐璐的笔身通身荧透,像蓝宝石做成的。市面上多数赛璐璐是接近象牙那种闷闷的质地,这支如此通透,也不多见,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
她还记得那天在上海码头上,张懋庭从一众送行的人里走出来,喊她“烨烨”,送给她这只美利坚产的Esterbrook钢笔。
她上了邮轮在床铺上打开那个方盒子,对着舷窗的亮光左看右看。这支笔在她握来有些粗,但是有种沉稳的踏实感,鼻帽上还用发丝一般的细线刻着她的英文名字。
在异国求学的日子,这只笔伴随她度过了很多个艰苦的日子。
张懋庭几乎没怎么给她写过信。不过在一些特别的日子,比如她生日、中秋节,还有他们相识的那个六月初七,他总会托一些她认得或不认得的朋友送上国内产的果子、蜜饯等,缓解她的思乡之情。
于容烨来说,他从未离开过,就如那只笔随身带了这么多年。
她在东瀛最初说是去学绘画,结果自己偷偷转了矿业。后来事情败露,容盛大发雷霆,也是张懋庭到容家周旋,容盛才没有断了她的学费让她立马滚回国……
天津的社交圈都知道,张家出了个不得了的情种,对容家那个不得势的长女一往情深得很。也多亏他对自己高看这么一眼,她那继母才没有做得太过分。毕竟张家祖上就是当年辅佐李中堂搞洋务、外交的买办,现在中西贸易也是做得风生水起,饶是容家也得望其项背。
“姐,你起这么早啊。”
一声轻唤打断了她。
阿甡的声音中睡醒的沙哑还没有褪,给他清朗的少年音增加了一些低沉。他有些尴尬,趁着容烨不注意,快速地跳下床,穿靴子、套外套。
抬手间,宽大的裤腰挂在瘦瘦的胯上,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身。他的身体倒是比露在外面的脸和手白净一丢丢,所以几处紫红色的瘀伤也分外醒目。
容烨走过去,不让他动,掀起下摆。
阿甡忙不迭地按住,说:“你就是我姐也不能掀人家衣服啊。”
容烨朝他手拍了一下,照旧掀开,前前后后三五处新伤。还有那腰侧一处小小的月芽印,应是昨晚在草堆里她自己的手笔。
容烨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