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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的中国,时代在剧烈的变动中,也如白驹过隙,倏忽而逝。
而在这个北方的荒僻小镇子里,时间的脚步却是蹒跚而行,仿佛正拖着万钧之重,跋涉在荒蛮的旷野里。
一天两趟,吐着白烟的火车会在这个叫做“石明沟”的小站短暂停靠,吞吐出不多的人流。其余大部分时间,火车呼啸而过,只留下孩童追逐着车上滚落的煤核。
容烨拖着两个巨大的皮箱从车上下来,她朝站台穿着制服的人打听了一下,石明沟这里并没有什么“汽车行”,自然也叫不到车。她只能拖着行李走到出站口,碰碰自己的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拉货的板车、马车什么的,再到镇中心最繁华的街上找个客栈安置下来。
天色灰蒙蒙的,容烨抬头望了望远处铅灰色的山脉,先前在地图上看的那些平面的线和数字,和这座小小的山对应起来。
出了火车站门口那条大路,地面立马变得不平整起来。
容烨费力地拖着两口皮箱颠颠簸地走着,行人和车马荡起的尘土弄得她鼻子发痒。10月的天气,比她预料得要冷得多。
她的手在小羊皮手套里很快变得僵硬,冷意透过靴子、羊毛袜从腿部缓缓侵上来。
容烨突然想吃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
集市上,红红黄黄的招幡林立,顺着竹竿挑在不宽的路面上头,热闹的叫卖声和各种食物的气味混在一处,勾起人的食欲。
容烨加快了脚步,她停在一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包子摊前,站住了。
刚出笼的大包子被快速掀倒在木桌上的大筐里,一身污突突、油光光工作服的小伙计,飞快地盖上一床棉被,被子一闪即逝的边边角角,卫生状况也和他的衣服差不多,油渍麻花的。
“是什么馅的?”容烨把行李拖到身前。
一口并不常见的官话。
小伙计抬起眼,面前的女人身量颀长,黑大衣、黑帽子衬得面庞雪白,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娇贵的感觉。
这冻云密布的下午,这个与石明沟格格不入的女人就这样站在包子摊前氤氲的水气后头。一夫当关地,摒退了其他食客。
小伙计拿一旁的毛巾蹭了蹭手:“1毛钱一个大包子,您来点?有猪肉大葱、猪肉粉条、羊肉萝卜……”
容烨往昏暗的屋子里看了看,案板上那水泄泄的一盆肉馅冒着油光。“有没有素馅的?”
“有,胡萝卜羊油的。”这年头肚子里都缺油水,小伙计没想到有人专吃素的。
他一手利索地从被子下翻拣出两个素包子,一手摸出纸来包。
那纸摞在一个藤筐里,黑黑白白,还印着“三明洋火”“仁丹”等的广告画,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旧报纸。容烨看了忙摇头,递钱的手又缩回来,连连叫着“不要了,不要了。”
小伙计看她逃一般拖着两个箱子的背影,把包子又扔回筐子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N的,耍老子。”
容烨听到了,皱皱眉头,低头拖着箱子紧走。
一连路过了几个在门口揽客的旅馆,容烨看那伙计和下人都凶神恶煞地,也不接茬,继续低头猛走。心里暗自懊悔没有绸缪周密,赶在这个半下午到了这种山穷水恶的地方。
过了牛马行的十字路口,乌泱泱地围满了人,说是要行刑。
容烨并不想在这个档口看热闹。但人群已经把路口堵死了,她不得不停住了脚。
等待被执行的犯人在场地中间示众。
“看看,这就是杀人下场!”有人吆喝着。
场地中发出一声惨叫,看热闹的人群哄然向外围退避,把容烨闪在前面。
她身量高,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东西窝在前面黄土里,冒着热气——是一颗脑袋。
容烨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监刑的站在一旁,看到周围人的反映,满意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