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苗子“折了”背后的缘由?
他没有再好好念书,只盼着养父早些将事情办完,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学堂。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春夏之交。
那段时间雨水很多。沈潜没有伞,下起雨来,他便等到同窗们都走了,靠在廊上等雨停。
有一日雨水奇大无比,人在长廊这头,甚至瞧不见长廊对面有没有人。
那日沈潜靠在廊上,阖着眼感受雨水携来的凉意——太热了,他仍旧只有冬装。
身上许多地方都隐隐地发痒,他知道那是闷出的痱子,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止痒。
其实也没有用,今日止住了,明日穿着冬装上一日的课,照样挠心的痒。
他脑子里思绪很乱,但乱得和以往每一日一样。他不会烦忧先生在课堂上讲授的家国大事,离得太远了,他只烦忧自己的吃穿用度,而且连这些也管不了。
昏昏沉沉之间,他听见长廊对面传来一阵对话声。
雨声很大,他听不分明,但那对话的人渐渐朝这头走过来。
他迷蒙间看见烟青色的裙摆,看见绣有菡萏的绣花鞋。
女子?
他躲进了学堂。
然后他听见两个女声在说话。
一个声音沉些,听着年纪约莫是妇人。另一个声音轻而脆生生的,听起来倒是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女孩。
那妇人道:“你父亲总丢三落四,真是不想管他了。”
女孩笑:“娘亲嘴硬吧,不还是来给父亲送伞了。”
“哼,我这不是看他成天为了学堂的孩子们烦心——我是心疼孩子。”
“是,是。”
两人走远了。
沈潜靠着学堂的门又坐了一会儿,不久又有脚步声传来。
这回是三个人在说话,其中多了一个许先生。
许先生走到学堂门前,顿了顿,疑道:“往常有个孩子,下雨天总靠在这儿等雨停的,不知怎么不见了。”
妇人好奇道:“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孩子?”
许先生叹道:“是呀,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不知怎么便不向学了。成日穿着厚厚的衣裳,埋在最后一排,喊他作答也是爱答不理。”
妇人也跟着叹了声气。
沈潜垂着眼睛,心头正发闷。
忽然听得女孩的声音道:“厚厚的衣裳?这都是夏日了,他家中人不给他添些夏装么?”
许先生过了一会儿,方迟疑答道:“他家中人,似乎只缴满了一年的费用,便再没有来过。”
女孩闻言,似是很无奈道:“父亲,你最好是快快给人家添件夏季的衣裳。”
他们的声音在雨幕中渐远了。
沈潜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探出头去。但他只瞧见了一个瘦削的,穿着烟青色衣裳的背影。
那日之后不久,许先生将他叫到跟前,告诉他,他家里人给他送了一套夏装来。
他知道那是许先生自己出钱买的,但大抵是这份好意来得太迟,他并没觉得感激涕零。
他重新开始好好念书,同时也开始打探许先生家中的消息。即使没有下雨,也在许氏学堂待得很晚。
他后来知道了,许先生有个女儿,叫许明月。
明月,明月。他躺在床上,望着窗边高悬的月亮,将这个名字念过许多遍。
他知道那是爬得再高也难够到的。
果然直到仲夏,他也没有再见到许明月。
一季过去。暮秋,雨又开始下。
他在学堂念书出色,许先生渐渐又开始赏识他,给了他些抄书的活计,让他能够挣些零用。
也是因此,他渐渐成了学堂中同窗的眼中钉。
不过他有了零用,攒一攒手头还算宽裕,他们不好再造他偷东西的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