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有位绿衫郎君长身玉立,他似乎清减了几分,容颜皎洁而冰冷,唯独夕阳一照,才有几分暖意人气。
明潇纤长的手指当即车帘,轻嘲道:“燕公子,女男授受不亲,咱俩要在大街上说什么?”
燕峦噎在原地。
半月前,马车里那出闹剧中,他亲口说了类似的话。
正是落日绚烂的时候,素色帘幔似以金线钩织,燕峦不知不觉上前半步,他想知道,帘幔后的殿下是拧眉还是浅笑,他似乎就只看过殿下笑那么一次……
“殿下愿意赏脸吗?望江楼的厨子好厨艺。”燕峦一不爱热闹,此次来望江楼聚餐,乃书院同窗生拉硬拽;二不爱引人注目,擅拦长公主车驾,已用去九成孤胆。
车中的明潇不为所动,一丝声音都懒得出。
她要瞧瞧燕峦如何应对她的脸色,半晌,料想车外的人该有些急了,她才悠哉悠哉探出手,轻盈地撩开帘幔:“去订一间包间,我随后便到。”
果不其然,燕峦神色转霁,这是莫大的惊喜。绿衫翻飞轻摇,它背过身,步履轻快地进了望江楼。
明潇骤觉头疼,谢恣出征当日,留给她的也是这样一道背影,轻快、决绝,仿佛永远不会停留。
从记忆中抽身后,明潇已置身望江楼的雅间中。她的侍女护卫皆留在车中,没有跟随。
身边就是望江楼的跑堂伙计,满面殷勤:“贵人,咱们的新菜式桃花鸡,由李大厨掌勺,您可要试试?”
既然燕峦做东,这话自然问的是他。他贴心询问明潇的喜好与忌口,可惜长公主心不在焉,只敷衍般嗯了两声。
暮色绚烂,明潇渐渐塌下腰肢,单手托腮,伏案而坐,竟忘记身边还有旁人。
望江楼临街,楼中又有庆贺的如云学子,只需张耳,便能听清盛世景象。
一年中盛景常有,年少岁月却不常有,昔年京城长街策马的景象犹在,能带他骑马的人却深埋地底,化作白骨。
若光阴回溯,便不对谢恣说那样难听的话……
“殿下近日可还安好?”这是最普通的问候之语。
“本宫安得很,”明潇眸底含光,“只是不知你在科场上安不安。”
偌大的雅间,两人对视。
郎君选择逃避女郎沉静澄澈的目光,他微微垂首,恨不得藏进金色光羽照不到的地方。
被光羽环绕的明潇笑了笑:“你躲什么?我不是大老虎,我不吃人。而且,是你邀我来望江楼的,不是吗?”
这一次,燕峦看得清清楚楚,长公主千真万确向他笑了。
“燕公子。”
这声呼唤轻柔飘渺,它落在燕峦心尖,令他的心脏蓦然一颤。燕峦抬眸,面色平和沉静,藏在食案下的双手却悄悄攥紧,素净的手背浮出条条筋脉。
袖口皱作一团,这是在望江楼外等待明潇的回应时,自己无意绞出来的痕迹。
他在等明潇继续说下去。
明潇偏偏不急于开口,眼底波光横生。
燕峦慌乱地垂首,似是过了百年之久,他再也坚持不住,投降般问道:“殿下缘何盯着我……”
“本宫在等着传菜而已,”明潇轻笑一声,“燕公子以为呢?”
哪有等待时盯着旁人紧瞧的?燕峦喉间微动,脊背曲起一道弧度:“殿下的披风还在我家中,明日亲自送到府上,连同安神香一起。”
“就这吗?”明潇备感失望,“妄拦本宫车驾的胆量哪里去了?”
燕峦闻言起身,碧色衣袖映着似火的晚霞,他稍微俯首垂首,睫羽盈盈而嘲,郑重地拱手致礼:“一向殿下致歉,不该再三顶撞殿下;二谢殿下相赠披风的恩情。”
望着这挺拔身段,明潇欢喜得很,她摆摆手,让燕峦坐下:“嗯,晓得了。”
以前不知殿下如此寡言啊,难道她还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