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谈(2 / 3)

极难察觉——偏偏燕峦意识到了这阵小小的颤动,他缓缓眨眼,没有说话。

明潇轻柔左腿的肌肉,继续说道:“她的病还不好,我见了总要难受。”

燕峦甚为不解,他与长公主没有亲密到能够交心的地步。镜湖之畔,她还信誓旦旦要打断他的腿、诛他的亲族。

“是什么病症?”燕峦的医术不出挑,但还是五味杂陈地追问道,“你若愿意,不妨说来听听。”

明潇抱着微渺的希望,答道:“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糊涂时分不清人,记不住东西,昨日发生的事,今日就能忘记。好比她知道自己有女儿,但不知我就是她的女儿。”

“太后珍视你。”本想聊一聊太后的病症,但燕峦因旁的事有所触动,声若蚊蝇,“哪怕神思糊涂,谁都不认识……她也还记得自己有女儿。”

正因明潇懂得这个道理,她才更为痛心。她晓得母亲珍爱她,可她无法容忍当自己在场时,母亲把爱全部加注在人偶身上。

晋国都城的雨再度转大,如珠落玉盘、子规鸣啼,脆而清澈。

突然响起一阵极微弱的哽咽,颇有越演愈烈的态势。

耳听着这哽咽似要化作嚎啕,明潇茫然地撑起上半身,难以置信道:“又哭什么?”

为何如此爱哭啊……明潇是个不会哄人的,从来只有旁人哄她的道理。

从前谢恣总变着法子哄她,世间的珍奇玩物她大抵都见过,谢恣便去寻她不曾见过的,认认真真捧到她跟前去。

听着哭声,明潇头疼欲裂:“到底哭什么!”

燕峦胸口凝滞着一股郁气,横冲直撞地四处乱撞,将他的肺腑肝脏寸寸碾碎。记忆里的遍地鲜血流淌起来,争先恐后涌进他的脑海。

“咳咳……”眼泪不受控制,滴滴浸湿燕峦的手背,“想、想起往事。”

谁还没有个往事了!

明潇本就气恼,此刻更是一拍床榻,拧眉呵斥:“既成往事,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退者懦,进者勇,懦者为蝼蚁,进者为豪杰!嘁嘁自哀者最为愚蠢!”

四周瞬间寂静无比。

就在明潇以为自己的呵斥起了效用,已有些得意时,燕峦的防线竟被彻底击溃。

他俯首,额头埋在膝间,哭声愈发汹涌。

“……”明潇听得头痛,什么样的往事值得人嚎啕。

燕峦的崩溃,起于两人对太后病情的谈论。明潇在镜湖畔猜测燕峦已无亲眷,若真如此,倒真是一场痛彻心扉,值得痛哭的惨烈往事。

明潇抚上眼尾,注视着燕峦颤抖的肩膀。谢恣从未在她面前落过泪,永远嘴硬而倔强……

不,谢恣哭过那么一次。

趴在她的床尾,因着她残疾的左腿,哭了整整一日。

屏风那头的哭声,将明潇从幻想里拽回现实,那不是她的知己至交,不是拉她走出深渊的人之一。

一道惊雷乍现,淹没了燕峦的哭声。

放任他痛快地哭一场也好。

明潇在以哭止哀的方面甚有经验。

哭声陆陆续续,明潇无心去管,她的精神本就疲倦,几次翻身后,眼皮便变得沉重。

身穿赤色衣裳的身影渐渐模糊,明潇向那头探出一只素白的手,嗫嚅着下令:“……不许走,留下来。”

燕峦迷茫地站起身,他胡乱抹了一把泪水。确认明潇已入睡后,他轻手轻脚起身将自己带来的香料置进香炉,点起一抹温暖的火星。

*

金轮西沉,月亮高悬。

明潇半寐半醒:“水……金素,端杯水来……”

床边急急走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倏尔,一只白皙的手探进帘幔,他探得极有分寸,缝隙堪堪递进茶杯:“是温水。”

天色昏暗,柔和的月华透过窗纸映照进屋。然而隔着纱幔,加之明潇睡了大半日,头痛欲裂,看清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