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公公并没有将这放在心上,挥了挥拂尘开始向周澈汇报今早的饮食。
他一边念,一边观察周澈的脸色,他可是听说了,陛下今早震怒,进去服侍的宫女除了面前此人外无一生还,刚还有几个洗菜的小太监被吓哭了。
此时这个入宫三年的小女孩,带着浅淡从容的笑意,静静看着他,眉宇间没有一丝慌乱。
昨天陛下只是杖责了几人,周澈过来时都红了眼眶,今天这么大的动静,她反而沉稳许多。
膳食公公声音微不可查地一顿,身子伏地更低了些。
周澈面上依旧平静温和,耐心听完后,指了两道较为油腻的小菜。
“这两道换了吧,陛下今日心情不好,换些清淡好消化的。”
周澈说完,就打算起身回养心殿准备早膳,却见那膳食公公一脸劫后余生的感激。
周澈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自己不过简单提两句,竟让这公公感激至此。
堂堂暴君,竟恐怖如斯。
但想到自己也是朝不保夕,倒也能体谅几分膳食公公的心情了。
周澈走后,刚刚端茶的小太监走到膳食公公身侧,语气中带着些酸意:“这周姑姑好大的气派。”
咚!
小太监感觉脑门一痛,下一秒,膳食公公就已经收起拂尘端正了姿态,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觑了一眼不停揉脑袋的小太监。
“以后见着周姑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生伺候着。”
回到养心殿,略略准备好后,就有小太监提前赶过来告知陛下已经下了早朝,周澈在殿门口等了莫约两刻钟,便瞧着浩大的帝王轿辇平平稳稳地过来了。
兰衡依旧是早上那副倦怠表情,只是唇角微抿,周身的气压较早晨起床时更低了些,周澈头压得更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跟着兰衡进了御书房,周澈看着他坐在书案前不知道在写什么,越写眉头越紧,端着木案的手有些犹豫要不要放下去。
只是该做的事情不能不做,她将晾得温热的茶水奉到兰衡手边,见他饮了几口没什么不满才调了调气息道:“陛下,早膳已经备好了。”
周澈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在大学时曾进主持队呆过一年,现代的发声技巧加上天然悦耳的少女声线,像早春新发的柳浸在未消尽的冰水中,柔和清丽又带着点性子里的冷。
兰衡的笔尖顿了顿。
周澈垂着头,紧盯着眼前一小片深色木桌和下面华丽柔软的地毯,燃着的龙涎香细细地在鼻尖萦绕,并不难闻,但周澈却莫名觉得和身旁颇具威压的君王并不相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周澈听见细微搁笔的“咔哒”声,紧接着是如早晨般喑哑低沉的声音。
“传。”
这一关,过了。
周澈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仍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通知了传膳的小太监,周澈回到东暖阁站在兰衡身侧等待待会儿布菜。
兰衡对声音很是挑剔,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周澈在他身边多活了几天,除了一个嬷嬷和周澈外再无近身伺候的人,如今除了前朝政事,兰衡的一应事物都由二人轮日负责。
周澈其实也是慌的,她在现代虽然也有事业,但从小家境殷实,生活能力和普通的咸鱼富二代没什么区别,古代等级制度森严规矩繁多,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伺候皇帝这种工作怎么可能做得来。
她表面功夫好,看不出什么马脚,实则战战兢兢,偷瞄着暴君的脸色,照着记忆给兰衡夹了几道他常吃的菜。
只是从早起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在夹一块豆腐时手竟忍不住抖了抖,白玉似的豆腐安安静静滚下桌,脏了地上金丝织成的地毯。
霎时,原本就安静的宫室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只有君王碗筷碰撞时偶然响起的细微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