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认五个字,”柳山抬了抬下巴,“这是我刚开始学写字时用的字帖,你拿去用。”
不晓得的,还道他拼死拼活进山庄,是为找个人做师傅,要学南山头的狐狸精读书考状元。
他不解,莫说这桃仙镇的妖,便是人也没那样精细的活法。
少年生疏地握着手中紫豪,落笔一瞬,浓墨浸入纸中,他僵硬地往左一勾——
“不可心急,运笔要稳,”手背一热,柳山握住他的手,耐心道,“笔正人正,手肘不许内夹,放松……”
一旁伺候笔墨的袖宝瞧了眼,啧啧两声,点评:“像团乌漆麻黑的猫尿。”
阿猫脸一热,埋头苦练半晌,终于忍不住抬头“我,我能不学吗?”
柳山笑了,反问:“你忘了进山庄那日,答应过我何事?”
少年张了张嘴,结巴问道:“可我,为何要学写字?”
自然是因落霞庄内除去袖宝连个讪牙磕闲的人也无,实在百无聊赖。
柳山换了身竹青的裙子,额间描金花钿,她正饮着新开罐的桂花茶,茶韵悠长,说起胡话来香得厉害,格外容易诓人。
她不紧不慢道:“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和这里不同,但总归大家都怕我。”
这让阿猫想起他们第一面的凶险,不由先入为主信了七分,所以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竖起耳朵认真听下去。
“可怕我的人里,也有想害我的。”女子边说,边帮他将宣纸折成小格再展开,“书中有魑魅魍魉,有人心险恶。”
她顿了顿,道:“书能教我,看懂他们脸上的愚蠢与算计。”
见他依旧懵懂,柳山将宣纸递过去,折过的宣纸上有十六个相同的格子,“在这些方格中练字,总不会大小差得太远,我幼时为了躲避师傅惩罚,不得已想出这么个法子。”
她笑,“如今我也这样教你。”
阿猫忍不住接过了,又听她说:“你是妖,除非一辈子呆在这碧云山,否则一日入世,总得会分辨好赖不是?”
少年差点就点头了,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总能摸得她几分性情,今日识字,明日恐怕就要读书,初一下棋,十五便要赏乐。
想归想,对上她的目光,又不禁要答应。
阿猫乖得很:“琴棋书画又有何用?”
话音落下,柳山竟暗含深意一笑,摸摸他不防备露出的毛绒耳尖,“都是风月场上的常胜将军,你得好好学。”
阿猫不懂,狐疑她话里藏着坏,可读书人懂的总归要多些,思量许久,再无异议。
一笔一划仔细落下,余光里女子手指修长素白,他嗅了嗅萦绕在鼻间的墨香,心想,要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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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山庄果然迎来了一场风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晚。
隔日天明,山景愈发别致,银刀劈开纷飞金叶,湿滑的地面布满猛劲扫过的痕迹。
琼海阁院内,此起彼伏传来惊呼声——
柳山喜欢舞文弄墨,也爱舞刀弄枪。
侍卫所配长刀更为粗犷,女儿家骨细手小,握久了虎口疼。
两把刀刀刃相撞,金属声夹杂明江放肆的寒风,传到人的耳朵里就多了几分刮骨的凉。
眼看柳山旋身收势,与阿猫背立,刀尖却毫不留情刺向少年后腰,没有半点磊落之风。
阿猫稚嫩,毫无防备受了这一刀,慌忙后退几步,捂向伤处,摸到一手温热的血。
不远处一排丫鬟小厮没想到柳山真舍得下手,慌忙喊了声“小郎”,胆小的已经站起来准备叫大夫,却听她笑:“若是想哭,便到阿姐怀里来。”
他不服输,一双眼睛倔强得厉害:“再来!”
女子举刀,以弓步相迎,扬声道:“厨房老丁师傅刚做了几道新菜,输的人得站在一边看我们吃。”
阿猫没她想得那么馋,初来那日是饿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