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棉袄的汉子名为长顺,是镇上最为壮硕的,一条臂膀便要顶人大腿粗细,他却不是个胆大的人,咽下后半句,“哥儿几个可紧着心吧,别多一个少一个。”
沈怜稚猫在屋顶,盯着那一簇簇烫人的红花,带毛的动物天生怕火,这种惧怕藏在妖怪的本能里,纵使克服,也忍不住时刻注视。
子时已过,除去巡夜队伍,街坊之中偶见一盏微弱的豆灯亮着,和人一样脆弱,随手就能按灭。
沙沙……
藏在斗篷里的双耳警醒地动了动,他顺着动静往前看去。
那几人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高挑的影子,乌金的纱袖微晃,霜白的五指修长,那影子晃着晃着,成了房檐高的蟒蛇。
火把的影子高一时矮一时,蛇信也一下一下刺探着。
那汉子只觉得后颈莫名发凉,正想张口问同伴可有带酒,叫他喝上一口暖身。
但不等他说话,蟒蛇如同绷紧的弦弹射出去,直接吞下他大半身体。
可怜汉子叫一声也无,双腿的影子在墙上抖动几下,顺滑入了蛇腹。
夜深人静,极小的动静也能传得很远,“咚咚——”
隔壁巷子巡夜的接替打更人的位置,慢悠悠道:“三更喽……”
长顺一个激灵,慢半拍感觉到什么,猛地回身一看,身后跟着的麻子脸差点没撞了鼻子,但见他神色异常,也不由后退半步,慌张环视四周:“怎,怎么了?”
长顺脸色不大好看,“我刚才迷迷糊糊好似睡了一觉,一睁眼就到了这儿……”
“我也是如此,会不会……”
末尾一瘦高个张了张嘴,惊恐道:“等等,大乖去哪儿了?”
几人不由身体一僵,就连寒风也骤然妖异,吹得人心窝子泛凉,他们缓缓回头,黑漆漆的巷道没有半个人影。
——若不是棉袍下蜿蜒的蛇尾,眼前就是个身量不高的普通农家男人。
当然,那条布满鳞片的长尾也会很快幻化成一双腿,叫常人再看不出异常。
蛇妖名叫阿祸,吃下那汉子以后就变了副模样,从前沈怜稚听说过他的本事,一度十分羡慕。
阿祸懒靠着院墙,嘴角挂笑,道:“我原本还猜,你会不会在落霞庄多一辈子?没想到会这样快。”
“难不成被落霞庄的主子赶出来啦?”
而少年站在阴影里,没有对方的气定神闲,只眼底的倔强叫他有站住的底气:“阿姐待我很好,我不能给她惹麻烦。”
“阿姐,你叫一个人间女子阿姐,”男人仿佛听到一个极妙的笑话,“那她一定不知道你会来找我吧?”
“她当然也不知道,我会杀了你,对吗?”
男人眯着眼,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大好,用这具人的身体,能稍稍看清那么一点,眼前的小妖似乎被自己戳中了心思,悄悄紧握双拳。
“这样蠢,我竟有些不忍心,”他啧啧两声,“但若不杀你,我便成了那个最蠢的呀。”
男人扭动着接近,“小猫儿,你爱上人,迟早也会死的,倒不如死在我手上。”
沈怜稚眼皮一抖,疑惑他这样的说法,“爱上人?”
“对啊,人历来狡诈,用一点甜头换咱们的真心,叫你欢天喜地把虚伪当宝贝,可转头他们就能用镰刀砍下你的头,剥皮拆骨,煮血烹肉,这样惨的死法,让我疼疼你……”
说着,男人张嘴露出一对森白的獠牙,蛇腹摩擦过路面,如同攻击刚才的村民一般,猛然对准他的脖颈袭来!
沈怜稚侧身一躲,蛇妖多出的两只手幻化为枯骨阻断退路,力度几乎勒断他的腰腹。
修长的食指转瞬成利爪,撩断白骨半分不停往蛇妖七寸而去,近在咫尺的獠牙不见退势,毫不留情撼入血肉。
沈怜稚面色一白,被有力的蛇尾甩到墙面,到底稚嫩,无论是搏杀技巧和修为都远远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