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多少会有些后知后觉的时候,哈维医生也一样如此,实际上,直到清晨睁开眼睛,他才真正意识到安娜的邀请意味着什么:一位女士,一位他的病人,在她的生日当天,邀请他到家中,不是几个人的聚会,不是属于男士的单身派对,是下午茶,只有她和她兄弟参加的、有茶水、咖啡和装在盘子里的茶点的下午茶。
……!
洗漱过后,哈维用水仔细擦了身体,他必须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不适宜的气味。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后,他在衬衫外套上了新洗的棱格毛衣,又检查了一双半旧的皮鞋,确认上面的褶皱尚且不算显眼,便蹲下身去拿擦鞋的毛巾、鞋油和刷子。
离冬季只剩一天,一些人家的烟囱里已经飘出了灰白的烟,每一股都代表着一个热烘烘的壁炉。太阳虽不够暖和,但照得很好,甚至让哈维有些目眩。过久了单身汉自由却寂寞的生活,突然有一位女士将他拉进一个似乎只属于他的场合,他还有些不适应和激动,像是一尾刚从河水进入小池塘的鱼。
刷鞋的工具放在鞋柜角落,哈维拿到最后那把刷子时,目光落在了一双用白色无纺布包着的皮鞋上,他不由得将那双鞋子取出,打量着那光亮的皮面,那是一双他留给正式场合穿的黑皮鞋,只是这些年来并没有机会让它登场。
“这次下午茶是个什么样的场合?是不是和她的生日有关?既然如此,我是否需要特别打扮一下?”
这个问题突然出现在哈维依旧有些兴奋的头脑中,他一下从鞋柜前站起,不顾突然的动作让自己眼前有些发黑,手伸向衣柜最深处,拽出一套挂起来的黑色西装。他满意地举起那套衣服,手指拂过挺括的面料和整齐的缝线,然后将它举到身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确实太久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生出一种久别重逢之感。他自认为镜子里的人是体面的,便满意地想着,正装确实能对人起到一种独特的效果,更妙的是,这种效果并未因为青春的逐渐远去而过分减弱。他有些兴奋,急不可耐地把脚往鞋里一伸,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先换衣服再穿鞋。
“哎呦,冒失鬼。”
不过,这过于着急的打扮也把哈维从刚刚露头的兴奋里拉回了现实,新鞋独有的不适感从脚尖传来,他低下头动了动脚趾,便看到鞋尖痛苦地涨了涨,如果想在下午好受些,他似乎必须多踩一踩。于是,他没有立刻换上西装,只穿着那双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公寓地方不算大,踱到南边的窗前是很自然的事情。憋屈的脚趾影响不了欢快的心,他把脑袋探出窗外,想做个深呼吸,却余光一瞥看见了一个人。
与其说那是个人,不如说只是一团人影,那东西似乎坐在树杈上,头歪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像是被某种东西束缚住,两手无助地放在脑后拨弄着,但不得其法;那人影似乎有些慌乱,身体用力一挣,脑袋却只动了一动,又无助地靠回树干,手也一下垂落在身侧。
哈维倒抽一口凉气,他认得那条白色的裙子。不顾脚尖传来的抗议,他拔腿便往楼下跑。
“安娜!”
树上的人一下转过头来,那是个极限的角度,她还需要侧着眼睛才能看见刚刚跑出诊所的哈维,那个本该在今天下午才见面的客人。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了!”哈维终于跑到她能轻松看到的位置,仰起头,双眼圆睁,张着嘴巴喘着气,说不上是因为奔跑还是惊吓。
哈维的脸色被安娜看在眼里,她几乎想要拔掉这棵树,扛着它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没事,哈维,我,就是,我的头发被缠住了。”
她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因羞赧而变得极轻,在哈维听起来,甚至盖不过他自己的心跳声。
“什么?你的头发怎么了?”
焦急几乎从哈维的语调中溢出,越是这样,安娜越羞得不敢说话。哈维两步跨到安娜背面,抬头看着那个束缚住这姑娘的地方:一根倔强而多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