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树,以及那棵树(4 / 8)

液体微微摇晃着,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空中划了一道螺旋线,好像她的指尖真的能绘制出一条活生生的树藤。

“后来啊,从某个时期开始,人们能用金属打造各种东西了,这种能力遇上更加发达的信仰和社会结构,就让黄金进入了贵族的仪式,嗯,这种闪亮亮的漂亮金属在仪式中似乎有一种冰冷而高傲的威压。最简单粗暴的是用黄金铸成的树,有两三人高,作为神像一般的存在——当然,少不了在上面加上树藤,来显示金匠的高超手艺和主人的不计成本。”

“老天。”艾利欧特压低声音感叹。

“通灵的女巫也要在胳膊上带上一种金饰,大概就是,”安娜在自己的上臂比划着,“把金条锤扁了,绕在胳膊上,用来模拟缠绕着树枝的藤蔓。后来呢,这种仪式性的东西开始发展成某种贵族圈子里的流行了,太太小姐们也开始佩戴这种首饰,说真的,很不方便,但或许正是因为戴上之后活动不便,才能彰显出来她们有人侍奉。”

哈维莫名觉得安娜说这句话时很像伊凡,或许是因为她语气中淡淡的不屑和讽刺。

“再然后,贸易和货币发展起来了,黄金成为了更有价值的货币单位——这下就算是大贵族,再弄到金子也已经不那么容易了。但是,那些已经习惯了闪闪发光的贵族根本没办法一下子放弃这种美丽的饰物,天晓得是哪家人先想出来了这么个主意,”安娜一指耳朵,“耳洞打上这么一排,就可以像以前那样,把细细的金条锤扁了,再慢慢绕上去。”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待听众的反应。

“多精彩的历史故事,”哈维睁大了眼睛,“但这和伊凡当时说的有什么冲突呢?”

“这位寿星小伙子当时说,树灵‘通晓人心’的特点来自于树上会长耳朵一样的真菌,”安娜摇头,笑着看看伊凡,“说真的,这个说法太像一个童话故事了。事实上,这种‘特点’在刚刚说到的那个时期前,压根就没有史料记载,倒是树灵代表坚韧和智慧确实是早就产生的说法。”

“所以是那个时期的人的……附会?”

“差不多,毕竟之前的首饰就是模仿了树的特点,现在贵族们用饰品装饰耳朵,也难免想要和树建立某种联系吧,人重视耳朵,是因为树也有通晓万物的‘耳朵’,大概这样;又或者,身上戴的金子一下子少了,他们潜意识里也想找个说法自我安慰,就给这些东西冠上了些漂亮的名号。反正,不管贵族们是不是有心造出这么一个说法,他们都有能力让它成文,然后形成一种传统。”

“说真的,打这么多耳洞,以那个时期的条件来说,会很痛的吧?”艾利欧特犹豫着问,“想要更小的金饰,应当有更……更安全和卫生的选择?”

“我得说,以现代人的立场,我们真的很难回答‘以前的人为什么不这样做’这种问题,”安娜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我觉得,这种痛苦对当时的人来说是种自我牺牲,换来的是一种能够获得回报的希望。毕竟,人在潜意识里期待着付出与回报的等同。”

艾利欧特沉默着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思考。

哈维始终注视着安娜,这番叙述中吸引他的不只是内容,还有安娜的语气和神情。此前在他眼中,安娜大体上是个内敛的、似乎永远不会与人起争执的形象,只是让他隐隐觉得有些特别;但此刻,他却格外清楚地意识到了安娜的另一面,那让她与众不同的另一面。

“精彩,这真的太精彩了。”他站直了身子,“为什么没有纪录片导演愿意到您的家乡拍摄一部历史题材的片子呢?”

一直非常笃定的历史讲师一下红了脸,想必是觉得这句赞美太过夸张:

“我们那儿现在只是个小地方,很小很小,而且,那里早就深受凡吉尔受众最广的由巴神影响,泛神的特点都不那么凸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神教;至于古时候的这些东西,对我们那边的影响已经很淡很淡了,就这个耳洞吧,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它只代表着一种笼统但美好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