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我今天这张嘴都在说什么……”
或许安娜真是个怪人,但那棵防风草无疑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如果不是安娜出神的自言自语让那个防风草来了个自由落体,哈维恐怕很难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刚从土里挖出的新鲜蔬菜,更不会从那个磕出来的小坑看出这种蔬菜有多水灵,也就不会面对自己的冰箱生出一种疲惫和厌烦(嗯,确切来说是面对一冰箱的方便食品,但至少在正文部分,让我们给哈维医生留些面子),自然也不会在那天晚上如此果断地走进星落酒吧。
周五夜晚的酒吧没有不热闹的理由。哈维在吧台前坐下,没花多久就点好了餐,里面顺理成章地包括了一道防风草煎蛋饼;然后,他便静静地喝着淡柠檬水,一心多用地听着周围人的各种交谈,脚尖跟着点唱机里的旋律轻轻晃动。
“是的,大自然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至少从宗教典籍到宗教相关的文艺作品,我读过的都会给我这种感觉。”
那是艾利欧特的声音。哈维莫名来了兴致,把全部的注意力转向那位小说家的讲述。
“我还以为由巴在他们的体系里是主神呢。”
“是主神,但不是唯一的神,”艾利欧特转向莉亚回答她,略略提高了声音,像是因为得到了关注而更加兴奋,“万物有灵是他们的核心观点之一,在由巴之下,一切生物都有自己的神——一切生物都有灵性。据说,在更早的传统里,有些生物还有专门的宗教人员进行沟通呢。”
“有哪些生物呢?”刚刚走进酒吧的德米特里厄斯也被吸引了。
“哦,那很多啊,”听众的增多让艾利欧特更加高兴,他有些夸张地举举酒杯,“有飞鸟,有鱼,有树,有太阳,有风,有星星,很多很多,他们分工很细。”
“太阳和风什么的可不是生物。”莉亚轻咳一声。
“啊,是我用词不当了,但是,”艾利欧特一挥手,“确实是有的,我确实读到过,有这样的宗教人员,而且我确定——是的,至少飞鸟和鱼是生物——还有树。”
还有树。
哈维轻轻拭去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啜了一口。
他想起来了,跨年那天晚上,他看过某档历史节目,主题大约是人类宗教信仰的发展历史。这种万物有灵的信仰属于——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泛神论,对,泛神论,这属于人类相当早期的信仰类型,而要在这个起点上,发展出那几位老居民信仰的一神论,古时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长到有些人至今没有走完。
艾利欧特那边的话题已经转到了新任农场主在祈祷室度过了大半天这件事,哈维竖起一只耳朵听着,思绪却顺着刚刚的思路继续发散开来。
这么一想,她当时对着树说的那些长句子,在旁人听起来大概会过于戏剧化,但放在她宗教背景下,好像就说得通了——也还是说不通啊,那些话也不像神职人员对什么树灵说的,不如说——更像是对着动植物说话的小孩子?只不过小孩子说不出那些高级词汇罢了。
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什么这棵树来得不是很久,还真是,这棵树也就种下不到五天的功夫——不对,不是种下,是突然出现的!我确定直到跨年晚上那里都是空荡荡的,想来也不会有人大半夜跑去种树,更不用说其他人都没提过这棵树……
是啊,其他人怎么对这棵树没什么反应呢?怎么说也是凭空冒出来的东西吧?还是说他们其实也有反应,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或者最近主要的话题是新来的农场主,没人在意那棵树?倒是话题本人很在意那棵树,她说了什么来着?“悲剧”?
哈维又皱起眉头,一如他听到这些话时的样子。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杯子壁,但已经不再应和点唱机里的节奏。
这观点真是……新奇得有点别扭,把人比作树,这在哪里不是赞美?没见过哪本书或者电影用成贬义的。唉,说这年轻人天真吧,观点又有点反叛,可你说她反叛吧,她的气场又和镇上那些年轻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