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走。

看着车子开远，我过了马路，去学校东边的旧城区菜市场想买点水果，挑了半天也只有一颗芒果入眼，便拎着准备回学校。学校东南角一片是钢铁厂的老宿舍，厂子效益不行之后，老员工便抓住仅有的这几栋宿舍住下，坚决不搬，好在之后的拆迁里多拿补偿款。学校本打算在这里建礼堂，因为拆迁问题总谈不拢，一来二去拖了几年，有人耐不住集团的威逼利诱搬走了，还剩下几户钉子户，但整个区域都沉寂下来了，仅凭这几家的人丁气不可能恢复以往的红火。路过两楼之间的巷子，我看见一群中学生年纪的混混围着一个身穿京泰校服的孩子，那孩子在他们中间显得很小，正像是一二年级的模样。

想起李响说，那个坠楼身亡的孩子是因为在校外欠了钱还不起而自杀的。他一个三年级的孩子，能欠多少钱？又怎么会利滚利还不起？他是不是也被那些混混勒索过？我的腿比脑子更快，几步走了过去，跟穿校服的孩子说，“走，你妈找不到你都急死了。”

学生哭过，泪痕上沾了尘，黑灰色一条一条地竖在脸上。他跑到我身边想要跟着我离开，但是其中一个黄毛走过来挡在了我们前头。

“你谁啊？”

“我是他老师。”

几个人围了上来，前路后路都走不通。“大姐，见义勇为啊？这小子没爹没妈没学上，你是他哪门子的老师。别多管闲事，赶紧走。”听了黄毛的话我才发现，孩子身上的校服看上去很脏，也并不合身，应该是谁的旧衣服让他捡了，穿在身上。

远远地，巷口有几个围观的人，看不大清楚年纪，都随着黄毛一声吼跑开了。

“我是京泰的老师。”我指了指西边的学校，指望它的权威救一次。“看你们年纪不大，该上高中了吧，在外面干坏事父母知道吗？”

“关你屁事，上学能怎么样，你给我出学费啊？滚蛋。”说着，另一个高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来，吐了口痰在我的脚边，“你们当老师的就知道提父母是吧？”

那个孩子在身后拽着我的衣服，我手向后护着他，左右看了看，往右边几步有半块砖，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到。那几人越逼越近，我捏紧了水果网兜，希望孤零零的一只芒果能帮我砸开高个的刀。大学时在社团里学的几招让我几次在危险边缘时都有了底气。但这一次远远不够看。

“方老师！”有人从巷子一头叫我，几个混混也转过脸去，是陈书婷，八班学生白晓晨的母亲。她身后站了两个保镖模样的人，银白色的车停在巷口。陈书婷朝我走过来。“还不滚啊？”这话不是冲我，是冲着那几个混混说的。

保镖向前走了两步，混混后退着，很快收了刀跑远。

陈书婷走近我，看了一会，伸手从我身后拽出来那个小孩，“没你什么事了，走吧。”

小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往和混混们逃跑方向相反的路去。

“方老师挺热心正义的哈。”陈书婷说，“咱们上车聊吧？”她缩了缩肩膀，好像冬天的温度刚刚侵到她身上。

我们是去年的九月开学时认识的，我不带班主任，按理说和家长们不应该有很多交集，但陈书婷常进到学校接孩子，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白晓晨的父亲从商，陈书婷算是个家庭主妇，但又不像不接触社会的人，白晓晨的教育由她一手抓。她出面，开学第一周、中秋、期中考，请了所有任课老师和年级主任王波吃饭。有一回吃的是羊肉锅，席间她问我正不正宗，是从新川运过来的羔羊现杀。专门给我准备的。她知道很多事。

车上开足了暖气，没一会我的手指根、刚才被网兜勒紧的地方就痒了起来，尽管那只是一只芒果未完成的反抗，却因为我的紧张有了深深的勒痕。从冷到热，血管扩张，先是温度感觉的恢复，然后发痒，又像是皮开肉绽。我两手握紧抵抗着这股感觉。

“他们是一帮小混混，认了个大哥，大哥呢又往上认了个大大哥，大大哥呢往上还有大哥，据说是□□。”陈书婷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