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从来都不是。
祝黎抛却稳重,任由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只看出无瑕的完美,不似真人般的完美。
“你终于,成了这天下古往今来第一的美人。”他不带一丝笑容,鼓起掌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卫灵欠了欠身,掩去眉间轻蹙的忧伤,敛目道:“将军抚琴,可需伴舞?”
“好。”祝黎道,“正合我意,今夜当可尽兴。”
言罢,他才想起自己忘了曲。
冷月之下,红衣美人交叠柔荑,踮起足尖。
便如心有灵犀,弦音随之而起,唯依托舞姿而成形。
但见那寒梅生新蕊,噙霜缀雪凝珠泪;又见那红枫染山腰,乘风追梦万里遥;转眼是芙蓉出浊世,亭亭傲立慑烈日;再望是牡丹笑开颜,一绽绝色动河山……
琴曲描摹庭前曼妙的身姿,从那无数意象间牵出了最深的夙愿。它乘着悠扬的乐音,伴着急旋的舞步,跌宕成孤寂而执拗的灵魂,眼看就要攀升高天。
卫灵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
她的身子才有起色,尚不可过度用力。
琴声欲止,她满腔不甘,咬牙复站起来,接着方才的舞步,继续跳下去。
可是断了的心力再难延续,无论怎样调整,也远不如初了。
琴音依旧跟随着她,描摹着她,将那失力,难堪,挣扎,绝望,通通勾画入曲。
牡丹开败,芙蓉折腰,霜叶落尽,寒梅枯萎。弹指间四季轮转,天荒地老。
曲终弦断。
“好舞,可有名字?”祝黎没有任何怜惜地推开了琴,问。
“临场而作,没有。”
“是么……曲子也同样。”
“那便起一个吧,”祝黎盯着她的眼睛,“就叫——”
“残红。”
二人异口同声。
廊上的挂灯晃了晃,照得暗处碎影缭乱。
祝黎审视面前人,道:“你来,有何目的?”
卫灵迟疑许久,取出一封信。
“本打算,差人交给将军……然而思来想去,卫灵欺瞒将军,死不足惜,合该亲来领罪。”她道,“相信将军已有觉察。我……确为扬国细作。”
“信上乃是两年以来,我借将军之便,与现如今的虞王联络的种种记述,以及后面诸多引起虞国内乱的罪行。凡我所做,皆详尽相陈,待将军看罢,听凭处置。”
祝黎接过信,瞥了眼,冷笑着放在一边。
“难为你身为一介弱女子,纵使重伤垂危,捡了半条命回来,仍不忘使命。”
卫灵张口,声音哑得厉害:“对不起。”
祝黎指节发白,几乎将案头握碎。
“你知道细作被捕,将受何种酷刑?”
“知道。”
他缓缓站起,痛心地问:“你怎么敢来自首,怎么敢在我面前……说出这些话?”
“卫灵……愿受责罚。”
猝然间,眼帘内飘扬的绯色搅乱了天地,带着疯狂的妖艳剥离身体,犹如鬼魅敞开它那吞噬珍宝的软腹,痛快而决绝地奉上内里一尘不染的雪玉。
祝黎的瞳孔禁不住震颤,接连后退数步,像是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刺穿了灵魂。
那女子神色自若,仿佛此刻褪尽衣衫的不是自己,眉间仍是方才那氤氲的欠意。
她轻轻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月光顺着冰雪般的背脊滑至腰身,没入那柔美诱人的线条。
“罪奴卫灵,恩将仇报,愧对将军。甘受重刑游街,死而无怨。”
祝黎只觉呼吸发烫,心中则如坠寒冰地狱,看着女子坦然含笑的神情,登时生出没顶的怒意。
“你就如此乐于折辱自己?!”他猛地踢翻案几,再顾不得翩翩形象,上前捏住卫灵的下颌,直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