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的房子现在归属于那对可怜老夫妻的儿子,他表示对民警所说的状况毫不知情,也同意了撬锁开门。
开锁师傅在来的路上,一群人都站在屋里等。
民警想多了解些情况,就问:“这照片是你们谁拍的?”
闫山往前一步:“是我。”
“这位置,你怎么拍到的?”民警讶异。
闫山实话实说:“爬防盗窗。”
“这都行,练过啊?”民警啧啧两声,大概认为自己这样不符合岗位职责要求,又换了副口吻,“那可是六楼!小伙子不要仗着年纪轻就冒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闫山态度很好:“是,以后不会了。”
他承认得快,民警也不好追着教育。
关昭因这对话略感放松,想到类似的场景其实才发生过,只不过上次的主人公是她自己。
她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滑稽感。
在闫山荡进窗户落地时,她是准备臭骂他的。现在想想,自己也做了类似的事,那时的闫山黑着脸,是不是也想骂她?民警的教训言犹在耳,仿佛在提醒她与闫山都是一样的,一样拥有种旁人看来或许不可理喻的冒险精神。
关昭思绪不觉间飘远,她在想,是不是这种特质吸引了彼此。让她即使吃过苦头,受过教训,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动摇的心念。同样的类型世上不会只有闫山一个,她是不是可以试着寻找替代品来转移自己的注意?
冒出这样的想法时,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在潜意识里把未来的可能性,全新的人,在最一开始就打上了“替代品”的烙印。
开锁师傅到后,没花多大功夫就把老旧的防盗门锁打开了。
师傅拉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扶着墙就呕了一声。
民警忙把他扶到后面,自己上前去看,都没能走进门口,也是脸色剧变,一个青,一个白,简直是黑白无常附体。
气味传播需要一点时间,关昭迟了几秒才闻到。
她的所有感官拼命发出抗议,警告她离远点。
那是种交缠挤压的死亡气息——不见天日的腐土在常年阴雨下沤烂成的淤泥沼泽,热炭熏烤着的带血牛羊猪肾脏和发霉的鱼虾贝壳,潮湿木箱里化水发酵的排泄物……杂糅的气味各自为线,拧成坚韧的绳,在开门的过程中打成圈,套牢在人脖颈上,只要再多几秒,就能把人勒死在楼梯扶手上。
关昭认为,这是间有去无回的刑讯室,再嘴硬的犯人被关在此处也会哭着求饶。如果世间真有十八层地狱,必有一层位置留给这里。
几个人全都屏息后退,冲向楼道中间层的窗户,纷纷把脸对向窗外,干呕的干呕,喘息的喘息。
开锁师傅年纪很大了,这一下就受不了了,捂着心口,有点站不住。
始终站在最后面的男主人状态稍好,把他扶去五楼休息,自己显然是不打算再上来。
楼道里谁都没出声,也不催促,足足等了七八分钟,那味道散了散,才重整旗鼓准备进入。
关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不是害怕,纯粹是被熏的,臭的辣眼睛。救援队有随身带口罩的习惯,这会儿都把口罩摸出来在脸上盖紧,聊胜于无。
两个民警强撑着打头,摸索着打开了室内的顶灯。
不开还好,这一开,赵浩成最先崩溃,退到门外吐了。
同五楼相同的布局,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地面上,生死不知的蛇。
根本没法判断数量,仿佛地面原本就是用蛇铺就。陌生人的闯入刺激了还活着的蛇,就见这张蛇毯悚然地蠕动,偶尔露出的缝隙能看见其下乳白色的瓷砖,只不过也已经涂满泥泞。
两个民警和救援队三人对视良久,连眨眼也是木然的:“呃,上报,对,我们得上报。”
说着把门又关上,请求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