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被赶出去后，蝽头一次从书童无能和痛苦的神情中学会了屈辱和愤怒。

或许以前他觉得七舅舅虽然讨厌自己，但喜欢自己的人更多，有四奶奶，阿香，乳娘。而且以前身边的人总不至于受到伤害。但现在，轱辘被他们骂走了，那些孩子也全都在七舅舅的带领下笑话他，欺负他，他们全都骂他是野种，让他滚出白家。他们全都是七舅舅。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骂四奶奶。就连上课的先生都是非不分地一味让他低头认错，还说他没规矩，不懂得尊师敬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上学堂是一件好事，就连八姨都这么以为。现在他只觉得上学堂是一件最最痛苦的事。

那天回来后，蝽一进门就扔下书囊哭起来。只是哭着又是嚷又是吼地重复：“我不去上学了！我不去上学了！”四奶奶问不出什么，就让阿香去问书童轱辘，可一出门就看到轱辘也蹲在墙头哭。

然后四奶奶也哭了。

四奶奶哭着骂蝽不知好歹，机会来了不懂得把握，被人欺负也不晓得说，也不知道还回去。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去上学是不可能的，不仅要去上学，还要好好上学。

蝽看到平时都会双方劝解的阿香和乳娘竟然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根本不帮自己说话，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铜墙铁壁里横冲直撞。于是绝望又愤怒地把书囊用力地摔到院子里，一面大骂：“我讨厌你，你也不是好人……”就躲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他赌气不肯出来和其他人说话，他觉得只要犟( jiànɡ)下去，绝不低头，就能让四奶奶回心转意，放弃送他继续去学堂。他哭得睡了一觉起来，阿香已经送来了饭菜——是冷了之后又热过的。

虽然四奶奶放话说要让他饿一晚，长长记性，但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真的让他饿着。

蝽还是不肯吃饭，阿香又劝他听四奶奶的话，还说四奶奶早已经让阿香给蝽准备了好吃的迎接他放学，还提前说好了会听蝽讲述学堂里发生的趣事，听的课。但蝽听了这话又哭。

等阿香走了，饿得不行的蝽才偷偷去吃东西。

他知道自己不能认输，于是拨开饭菜专捡底下的吃，一点一点吃，盘算着就算吃也不能被发现。

可吃着吃着，饭菜已经没了大半。没办法了，蝽索性把饭菜吃了个精光，不过为了让四奶奶看到自己的决心，他打算躺在地上一整夜都不睡觉。结果困得迷迷糊糊的，自己就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第二天，蝽已经哭不出来了。而四奶奶仍旧没有改变主意。这一回，是阿香伺候他出门的。

小院子里一连安静了好几天，蝽还在默默和四奶奶做着抗争，但也渐渐觉得上学也没什么。他发现学堂里原来不止有七舅舅，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人，不止有男孩子，还有女孩子。而且他七舅舅原来并不是学堂里的老大，而是另一个个子又高，模样又好看的堂舅。这个舅舅不仅不欺负人，还会在其他孩子们打闹时站出来开解，还屡次为他说话。

他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感谢这个舅舅，才知道对方是受到了八姨所托，才出手照看他。

“你认识八姨？”

“当然了，这里除了今年新来的，所有人都认识白家八小姐。我们先生还说过，他是他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就这样，在没有八姨存在的学堂，蝽也得到了八姨的庇护而渐渐适应下来。

蝽很快就在学堂里有了自己的朋友，一个听说他养了兔子就凑过来的女孩子，一个听他说剖开肚子就能发现对方生了什么病的女孩子，一个和他同样喜欢收集石子、最重要的是同样惧怕七舅舅，被七舅舅欺负过的男孩子。

那时候的蝽已经和四奶奶再度和好。那天放学回到家，蝽看到四奶奶故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正在喂兔子的阿香，叹了句：“太多了太多了，这兔子不行，养不了了。”

蝽也就走过去，一本正经地附和道：“这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