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
死!
于是,从那天起,她游走在黑白边缘,借荧星微尘知万事万物,行雷霆手段平人间苦难。
她不敢自大,认为自己代表神明旨意,却从一次次的复仇除恶中愈加明白——
社会黑暗、民不聊生,那些能被她听到看到的人,都是被强权欺辱逼迫、执念滔天的濒死者。而她,是他们走投无路的救赎。
这次针对陆维贵的设计,来自一个叫秦岩的八岁小孩的委托,为他秦怀山庄上下六十五条冤魂索命。
陆瑶眉头轻皱,双眼微合,纤细的手指摩挲旋转着茶杯。她在消耗精力,支撑荧星的运行。
陆维贵的一举一动犹如现场直播,实时传到她眼前。男人道貌岸然的脸上,闪烁着因恶念而丑陋奸邪的光——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棺材铺,不花一文从店里强搬走一口极大的棺材,又去菜市口搜罗了两只土狗装在其中。
“白石,看爷亲自去抓了那黄口小儿,将他扒干净和这些畜生钉在一块。爷倒要看看,饿极了,到底是人吃狗,还是狗吃人,哈哈哈……”
陆瑶不由自主地紧紧捏住杯沿,只听“叭”地一声,那只阮南细瓷做的酒杯竟被她捏得裂开一条缝。
她蓦地睁眼,抽了手绢一根一根细致地将染了水渍的手指擦拭。片刻,才扔了它,绕过屏风走下楼梯,走出客栈。
步履轻盈,目光坚定。
她宽大的黑袍凌空而舞,却不带丝毫风声。
正如她将要做的事,秘而不宣。
*
很快,无人在意的官道上,一个叫白石的车夫悄无声息地倒下,陆瑶及时补位,驱使健马安稳前行。
一声霹雳打下,倾盆大雨滂沱而落,把车顶棺材上的防腐油洗得格外鲜亮。
陆瑶忽然伸手在马臀上轻拍一下,叫这马昂首长嘶,兜转向右面的一片密林疾驰。马蹄踏在带雨的泥地上,溅起一连串淡黄的水珠,很快就被冲刷无形。
许久,马行暂缓,她掀起车帘,声音低沉:“到了。”
“好。”陆维贵刚要下车,忽然警觉,“不对,你是何人,这是哪里?”
眼前的人蓑衣斗笠,掩不住一身黑。黑面巾、黑衣服、黑靴子,不是一般的那种黑,是浸润了魑魅魍魉鲜血之后酣畅淋漓的黑。叫他只看一眼,心中便陡然生出种大难临头的凝重。
宽大的帽檐把对方的眼睛遮得死死的:“你应该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像你这样的人,除了十八层地狱,还有哪里可去?”陆瑶嗓音清冷,还带着叹息。如寒冬将尽时薄冰被碾碎的低吟。
陆维贵浑身的血液瞬间凝结,然而,不待他继续质问,便觉斗笠后有一双戏谑的眼睛盯住自己,像猛兽狩猎时的耍弄,轻蔑冷酷。
这曾是他万分熟悉的姿态,只是这次角色错位了。
白光一闪,瞬息之间,他整个人倒栽葱摔出车厢。
噼啪滴下的雨水,淋得他满头满脸,但他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动也不动。他的脸色更白了,白得和死人一般,只有急促的呼吸证明尚在人间。
陆瑶把软剑收回腰间,单手拎着他衣领,拖入密林深处。
入林愈深,枝干愈密。直到她看见一株雨中摇曳的妖娆月季,方停下脚步,将它连根拔出地面。
地上凭空露出个洞穴,穴里探出个人头。
陆瑶朝他点头:“哑叔,又要劳烦你了。”
被叫哑叔的人又老又残。不过十月天,身上居然就穿起件棉袍,右边一只空荡荡的衣袖束在青布腰带里,左手手腕上有极长的伤疤,乱蓬蓬的白发不知多少天没有梳理。
他就是陆瑶的第一位委托者,月下流泪的铁血汉子。
那时陆瑶人小力薄毫无经验,险些复仇不成坑了自己,是哑叔及时出现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