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一早,皂吏高举试题,在号房之间展示。举子们将试题抄下,开始思虑四书文与五经文如何破题。
这几日天色阴沉,金陵城中湿冷得厉害。
巡场之时,时临安见到许多无甚经验的举子未带足炭火、穿够厚衣。他们缩在号房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炭火燃尽后,更是每况愈下。
到了第三日,不少考生得了伤寒,倒在号房里。
时临安喊过小吏,将病倒的考生挪入贡院后头的廊房。候在那处的医官见怪不怪,他们开出几剂辛辣的汤剂,给考生灌下。
不多时,晕厥的考生悠悠醒来。
有人挣扎着想回号房继续答题,然而,守在门口的金吾卫拦下他们——出了号房,自然已没了继续应试的资格。
没一会儿,那处屋里传出号哭,哭声不甘、凄厉极了。
然而,一墙之隔的院中,即便能清楚听到哭号,考生们奋笔疾书,并未分出一丝心神关注其他。
不过,虽都紧张,各人紧张的状态亦有不同。
有人春寒之中急出满头的汗,翻遍空白的试纸却落不下一字。有人梗着脖子,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写了满篇,待收笔时,他猛地一捂右侧的肩颈,疼得说不出话来。
也有从容的。例如薛友香,有条不紊地写好草稿,撰写正文,再誊到试纸上。
又例如王市杭…
用盛清的话说,王市杭…从容得有些潇洒。
正如他踩着死线,最后一刻踏入贡院大门却分毫不乱,应试之时,他也优雅、从容极了。这份从容中,既有天资过人带来的自信,亦有钟鸣鼎食涵养的底气。
只见他晨起答题,日暮而歇,将其余人叫苦不迭的“魔鬼九日”过得如寻常的读书日。他的案上总有香气扑鼻的祁门红茶,亦有绝不含糊的吃食——他总生了炭火,将熏肉、馅饼热出满号房的香气。
某日黄昏,时临安走过他的号房。她一嗅,竟闻到葱烧牛肉的香气。
时临安看了一眼细细进食的王市杭,心道,对于坐在王市杭左近的考生来说,这简直是魔法伤害,杀人都不见血的。
已到晚食的时间,巡完整场后,时临安绕至贡院东面的十八房。
这日,头场考试已经结束,弥封官、誊录官忙得焦头烂额,十八房中亦灯火通明,诸位阅卷官黩落劣文,挑出优卷,由同考官进一步判读,再优中选优,挑出佼佼者,用青笔写下判词,推荐至两位总裁的屋中。
时临安接过伙房的食箧,亲自送入贺淞文的公房。
“贺大人,歇一歇,”时临安劝道,“先用晚食吧。”
先前,伙房的人来告状,说是整日未见贺老大人用食。
起先,他们以为二位主考官繁忙,找不出时间用食,可为何叶侍郎总能按时出现?侍从没法子,跑去总裁房一瞧,只见贺淞文看卷入迷,侍从连喊他三声,他都不曾听见。
伙房一面敬佩老大人废寝忘食,一面又心疼他,于是,只好将食箧提到他的屋内,请他好歹用一口。
时临安落下视线。
太师椅中的贺淞文已是知天命的年纪,须发都已花白。因为老花,他只好将誊写的考卷副本举至面前两尺,这才看得清卷上的字迹。
“老咯,老咯,”贺淞文放下卷子,引时临安走到两间总裁房之间的中厅,他感叹道,“再过三年,只望尚邡接得下这主考官,到那时,我就辞官归田。”
时临安自食箧中取出两只雪白的戗面馒头,又端出清粥小菜。
贺淞文取过馒头,“你不知,当初是你父亲死乞白赖地求我,看住礼部十年。我心善,只好应下。三年后,十年便满了,我再不要当这尚书,只想寻一块农地,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田舍翁。”
此时,叶澍之去了伙房用食,并不在屋中。
时临安便陪坐下来。
处置岁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