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告岁供之人挤在外头,叫御史台无法正常办差。几人便想了法子,辟出一间公房,一次叫入三五位苦主,将他们来自何地,状告何人、何事,如今宿在何处一一记明,以便此后的进一步详查。
这一番便忙到下值时分。期间,作为一部的副手,御史中丞、余传贞的手头积了许多事,没多会儿,他们都叫人喊走,公房中只剩“填坑三人组”和“保安”点杠。
盛清负责誊写记录,此时捧着皓白的腕子呼痛,“时郎中,”他摇了摇头,绝望道,“今日仅略作登记,便录下恁多。”
“下官数了,共有一百又六位苦主,呈上五十三件诉状,状告三百余名官员,几乎覆盖大晋的所有省份,若真要审查,这…这…”盛清不敢细想。
被状告的官员里头有一省的布政史、一部侍郎这样的高官,也有数不清的知府、知县,单凭他们几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当真撬得动这些诉状?
时临安走到案前,略略翻过盛清记下的笔录。
一者乃蓝田县的老叟。蓝田生暖玉,又以衢山的矿中取出的玉水头最好。十余年前,商洛府呈上衢山暖玉,叫宫中一眼瞧上,定为岁供。宫中又传出消息,说玉是石头中最珍贵的,便是这一世的皇子,都定了“玉”字辈,却说阴阳调和,岁供的衢山玉最好叫妙龄的少女挖取,不沾一丝的杂气,方能质清,配得上一应的贵人。因这一句话,十余年的时间,蓝田县死于矿中的少女不知凡几。老叟生了三个闺女,至今竟无人送终。
再翻过一页,是竹溪县的农户,竹溪县的岁供是楠木。楠木生长缓慢,成材少则几十年,多则数百年,哪经得起岁供的年年砍伐?为凑数量,竹溪县将手臂粗细的楠木都砍下。如今,竹溪县的山林已空,他们拿不出岁供,是死罪。不如入京告一纸诉状,或还有生机。
竹溪县?若她未记错,薛友香来自竹溪县。此时,她庆幸已叫瑞珠去了薛友香的住处,将她拦住,请她万万沉住气,莫在此时冲动。
不然,此刻的她或许能看到薛友香呈上的,一字千钧的诉状。
看到这里,时临安摇了摇头,为了叫她跳入这一深坑,袁氏一党可花了血本。
她再翻了翻,最后,只拿过盛清汇总的一页纸,将之折好放入袖中,“程大人,盛清,”她道,“年前,咱们要忙一阵。今日暂歇一歇,明日之后,只怕你们都没了回家的时辰。”
说罢,她一拱手,自个回了礼部。
申时初,瑞珠送来食盒。时临安知道,贺淞文尚未下值,于是,提着食盒去了饭堂。
不多久,老尚书摸着肚子,踅进了饭堂。
“你这小娘子,惯能吃独食。”他道。说罢,又如变戏法一般,自身后拿出一碟馒头。
贺淞文将馒头放于桌上,又坐到时临安的对面。
“试一试?”他一比眼前的馒头,“虽说,你生在金陵,长在临安,不曾去过青州。可那一处,到底是你时家的渊源。你可不能忘了那里的滋味。”
时临安取过一只瓷实的戗面馒头,咬了一口,“老大人说得是,”她道,“偶然吃一回,滋味不坏。”
除了那一碟馒头,桌上摆了一道腌笃鲜,一道葱烧参,一道稻草肉。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时临安邀道:“贺大人,不如尝尝时府的手艺?”
贺淞文应下。
时临安舀了一碗腌笃鲜,递与贺淞文。他尝过一口,感叹道:“时熹在时,我还说他,口味恁淡,半点没有齐鲁男儿的样子。”
“谁料,老了老了,我也成了他,”贺淞文摇了摇头,喝下一碗汤,“用些清淡的,心里熨帖。”
他又夹了一箸葱烧参,眯起眼一品,“噫!”他睁圆眼睛,左右指了指腌笃鲜与葱烧参,“这可是同一厨头做的?”
“腌笃鲜做得好,葱烧参也地道,”他叹道,“若是同一人,可不得了。”
时府的厨头由张神爱带来,自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