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王珩垂垂老矣,他依然记得在西津渡初见慕容至的那个夜晚。
彼时以他为首的使团十五人,扮作北上的行商,将旌节藏在一堆丝绸锦衣茶叶之中,坐船横渡长江。
到了江北,便是燕国人控制的丹徒城,王珩一行本欲走水路绕过江北一带,但入海需要大船,更容易暴露身份,他们最后还是决定低调地乘坐马车和客渡,依旧取道丹徒。
他乘坐的客船因为大风耽搁了几个时辰,抵达渡口的时候已经入夜,然而沿岸灯火通明,不时有披甲的士兵来回巡逻,城中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他身边的副使郑谦出去看了一眼,回来时面色凝重:“此处守军数量增多,恐怕是闻听少帝登基,故而增加了布防。”
丹徒如今是燕国人手中的重镇,隔江便是南业的广陵,正对着新都城建邺。
王珩心下暗道不好,但如今他的任务是尽快从幽州并州调兵回来,于是按下郑谦道:“莫慌,如今我们是向北行商的商队,多散银钱,这些人也不会把我们怎样。”
话音刚落,便听见船家敲响舷窗:“沈公子,军爷来查路引了。”
他现在假充江南巨贾沈家的人,自然已经备下了完备的假身份。一个侍卫拿着所需文件下船,不一会儿却听见了外头有人争执。
“我家主人携带的货物价值千金,岂是你们想验就验的?”
“近日渡口戒严,凭他什么深大人浅大人,都要查!”对方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语气颇为强硬。
下船的侍卫不敢让他们查验,拦在船前,双方僵持不下。
忽然,一队嘈杂的马蹄声渐近,争执声立刻停了下来,他听到外面的鲜卑士兵行礼道:“慕容大人。”
慕容氏,鲜卑王族。
他心中一紧,当机立断掀开船舱门,探头出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位青年将军。
他高鼻深目,肤色白皙,面色冷峻,在彤彤的火光中宛如一尊修罗。他抬头朝王珩望来,薄唇紧抿,眸光深邃。
他的左脸,盖着一片银甲,遮住了左眼。
渡口的士兵叽里哇啦地和他说着什么,一边又指向他们的船,想来是在告状。而他的侍卫见他出来,便立刻退到一边,低头拱手道:“公子。”
王珩下了船。
那慕容将军翻身下马,朝他走来。
王珩立刻拱手恭谨道:“慕容将军。”
那人用一只右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出口是纯正的官话:“你是何人?”
“在下沈玉,奉家主之命往青州送货。”
“什么货?”
“茶叶、丝绸。”
那人皱眉,挥了挥手,很快一个士兵便登船开舱。跟随王珩出来的其他人皆是一凛,正欲护住货物,王珩却摆了摆手,吩咐郑谦道:“拿一盒今年的新龙井来。”
郑谦闻言,立刻打开一个箱子,从中拿出一只雕花的红漆匣子奉上。
王珩将茶叶奉给那位将军:“某不过一届商贾,追逐些蝇头小利,这是今年沈家商号新产的龙井茶,孝敬将军。”
那将军看了盒上的纹饰,也不推辞,立刻收下:“早闻会稽沈氏乃江南巨贾,出手果然阔绰。”
王珩出行前,晋王和华阳早就替他安排好一切。沈氏是真的沈氏,甚至使团中也有两位沈氏族人,带的货物也是今年沈氏准备销往江北的货物。
茶叶盒上印有沈氏族徽,是钱塘千金难求的雨前龙井。那慕容将军收下茶叶,用一只右眼斜着看了看王珩:“听闻你们南业刚刚建国,这就前往青州行商?”
王珩笑道:“与我又有何干,某只知道,今年的龙井放到明年就不值钱了。”
那慕容将军抚掌大笑起来:“倒是个真性情的人。”
此刻他手下的士兵正挨个搜查箱笼完毕,向他报备:“都是些茶叶丝绸。”
慕容将军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