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谈话间,颜光忽然掀起了罩在华阳休息台处的帷帘,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来:“大长主,可得闲?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聊聊天?”
他俩方才在马球场上对战得激烈,互相之间也骂了两句,倒把距离拉近了。华阳站起来,随意地撩了撩垂下来的发丝,答应道:“好呀。”
两人走下休息台,往外头缓慢地走去。
许娘子便仔细地收拾起她方才用过的茶碗和丝帕。却在这时,又一人前来,正是王珩,见帐中只有许娘子,他有些奇怪地问道:“大长主呢?”
“方才一位大人来,说要同大长主聊天,便走了。现下应当还在不远处。”
王珩皱了皱眉,正欲放下帘子离去,却忽然发现,垂头整理的许娘子的发髻上,插着一朵木雕玉兰。
那是仿佛是用玉兰枝直接雕啄而成的,做工古朴,但那手艺瞧着颇为眼熟,他忽然停了下来,问道:“你是大长主亲自招入宫中的?你此前是长安人士?”
许娘子恭谨地点头:“是。”
王珩又瞧着她,辨出了她是那日弹《十面埋伏》的琵琶女,便道:“你原先是梨园服侍的?”
许娘子依然恭顺:“是。”
王珩看着她发鬓间的玉兰,心中疑窦丛生,可簪玉兰又不能代表什么,他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吩咐道:“大长主向来对下人不错,想来你也是受了她的恩惠,才能留在章华台里做事,她既然对你有恩,你自当好好报答。”
许娘子福身:“奴婢知道。”
王珩又打量了她一眼,放下帘子准备走,许娘子却突然开口:“大人身上的佩剑,瞧着有些眼熟。”
王珩狐疑地看向她,又看向自己的佩剑:“你见过?这佩剑的剑柄剑鞘都是我自己打造的。天下理应没有第二把一样的了。”
许娘子笑了笑:“原来如此,大约是我看错了。”
王珩沉默地放下了帘子。
他的这柄佩剑,还是当年加冠时,华阳送他的贺礼。据说是前朝幽州节度使的遗物,曾经斩杀过匈奴。只是刚拿到手的时候,剑柄剑鞘因为风沙腐蚀,有些不堪合用,他便亲自画了图纸,重新打造了剑柄和剑鞘配上,自此以后,未曾离身。
身为公主,华阳赏赐给他过不少器物,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柄剑?
他有些怜惜地摸了摸剑柄。
*
颜光和华阳且行,且天南地北地瞎扯,忽然华阳就定住了,问颜光:“既然跟着晋王去寿春的是你父亲,你不曾上过战场,想来也不曾杀过人了?”
颜光有些脸红:“不曾。”
他没参加过寿春战役,从寿春回来后,更没上战场的机会了。
“我不过是个谋士,成就不在武功。”他笑着说。
华阳却看了看自己的手,认真地对他说:“我杀过。”
颜光瞧着她漆黑的眸子,她那笃定的眼神不似作伪,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挤出笑来:“大长主,璀之兄说你心地善良,从前在大明宫,宫娥们都道服侍您是个好差事,愿意去您的宫殿当差,您可莫要哄我。”
华阳却笑地极其烂漫:“我在长安的时候,只需要摘花斗草,兼读书打球,每个少年腰间的三寸青峰都是摆设,从未饮血。可是有朝一日国破之后,那些花拳绣腿便都派不上用场了。我的确杀过一人,但他命大,杀了两次竟都没死成,一击不中,再攻也难了。只恨我当初在弘文馆,没有好好学习武功。”
颜光皱了皱眉:“花拳绣腿?你是说,弘文馆教出来的世家子们的功夫不行么?”
他倒是对华阳对谁下过杀手不感兴趣,只疑惑弘文馆的学生,难道不该如传闻一般文武双全么?
华阳道:“是呀,胡人入侵,不敌外虏,那些功夫呀,统统是花架子。”
颜光说:“我记得璀之兄的功夫也是弘文馆学的,他那功夫,却远胜于花拳绣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