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微臣与殿下,男女有别。”
话才出口,便意识到不妥,抬头瞧见她也愣在那里,半晌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当年在弘文馆的时候不也这么过来了。”
王珩想说此一时彼一时,她倒是大方,直接用自己的箸夹了一筷子肉炙放到他面前的餐盘里,又絮絮叨叨地接话,并不给他留下插嘴的空间:“不过我也是许久没吃上这么好的饭菜了。此前一路南下,还带着个小娃娃,一顿安生饭都没有吃得上,更旷论再和少时旧友,一同酌酒叙旧……是了,张娘子,麻烦你温一壶酒上来吧,同王中郎共享这佳肴珍馐,怎能没有酒呢!”
照顾她的张娘子喏了一声,便下去取酒和小火炉。三月夜里的风从半开的窗扇吹进来,她发间简单的步摇叮叮当当响,三不五时地把王珩拉回从前在弘文馆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想问她从洛阳这一路走来,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怕提起她伤心事,字斟句酌,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华阳却很轻松,她享受完难得的佳肴,给自己斟上一杯热酒,在喉头慢慢地品味着:“南地的酒到底绵柔,回味无穷,听说会稽有名酒叫女儿红,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尝尝。王六郎尝过么?”
王珩答道:“有幸尝过,确实名不虚传。”
华阳便说:“那下回你去替我弄一坛。”
他俩在弘文馆的时候,华阳也喜欢使唤他做事。
但在弘文馆的那段岁月已经过去太久了,此刻回忆起来,像是在做梦。
吃完饭,王珩便要拜辞,华阳叫住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是同在弘文馆时候一样,闷闷的,纵我有万千话头,瞧见你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给你听。罢了,这回同你说个正事,破虏的登基大典之前,我打算在章华台设宴款待晋安国的重臣家眷,你且替我拟一份名单来。”
这不是大事。少帝年幼,又没有父母,她这个姑姑是唯一的长辈血亲,后宫之事,肯定是只能由她来操持的。新帝登基,宴请臣工家眷,也是传统。他应承下来:“微臣立刻就去办。”
她倚着凭几,笑得眉眼弯弯:“麻烦你了。”
*
宫宴设在登基大典前三日,建邺凡是在晋王面前称得上号的臣工,他们的妻子女儿都列席了。
原来的朝廷都被燕国人围在洛阳了,这些建邺晋王的拥趸,很快就要成为新的三省六部,自然是各个摩拳擦掌,想着有朝一日位极人臣、官拜一品、福荫子孙。
华阳先前在长安的时候,从不曾组织过这样的宴会,但见别人组织过,便只能依样画葫芦。且她清楚,这次宴会,或是她和刘定能在建邺站稳脚跟的关键。
张娘子端了水进来:“殿下可梳洗好了?已经有早来的娘子们在雨花苑里头候着了,殿下可得抓些紧。”
华阳对着镜子,看着里头一脸肃容的张娘子,问道:“晋王太妃可在?若来不及,请她前去替我周旋一二。”
张娘子皱着眉头:“这不大好吧?”
华阳放下手里的梳子,道:“我听闻章华台原先是晋王为太妃修建的园林,我不过是初来乍到,这种场合,想必太妃比我更能应付。”
见她意已决,张娘子只好放下水盆,出去找晋王太妃救兵。
华阳把发髻绾好,又从妆奁里拿出上巳那天在街上买的绢花来。
晋王对她,实属慷慨,自来到建邺之后,大长公主的仪仗华服首饰,能满足的无一不满足,她的妆奁里此刻珍宝无数,并不比曾经在长安时短缺。只是她比着妆奁里富丽堂皇的首饰,思来想去,还是择了那朵姚黄牡丹。
女史替她将牡丹簪在了脑后,她照着前后镜,正了正位置,便起身:“拿上我的琵琶,去雨花苑吧。”
雨花苑毗邻秦淮,乃一典型的江南园林,苑内怪石嶙峋、奇植满目,内有一楼名曰燕栖阁,临水而建,半边悬空在水上,此次宴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