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梅盯着眼前熟悉的画作狐疑地望向宋璟,只见宋璟犹如深井的眸子正敛神紧盯趴在地上的大傻。
这个大傻,他看着毫无城府,瘦弱得连个女人都能轻易推动,当真会是杀害这么多人的凶手吗?
正当榆梅疑惑时,宋璟开了口,声音却肃穆了些:“经常画画吗?可否认得出我手中的画?”
说罢宋璟便拿出了那副由针线拼凑在一起的布画,大傻抬起身望向这三个小人,眼睛一红再次嚎啕起来。
榆梅弯腰扶起了他,一碰到他的手臂才发现大傻只穿了薄薄一层布衫,湖面吹来的雪风将屋子冻得如同冰窖一般,大傻难道不冷吗?
她把身上的斗篷解下盖在了大傻身上,“这画上是你的家人对吗?”
大傻擦着泪点了点头,接过宋璟手中的画:“这……这是……我……我给我娘……画……画的。”
“她是怎么死的?”宋璟含了些冷意仔细望着大傻,可大傻只是抱着画:“饿,是饿死,饿死的……”
这一句话出,惊得榆梅后背一凉,她自小生于官家,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世间竟真的能有人活活饿死,大傻如此瘦弱,如果他们一直没有找到他,那他会不会迟早也?她心头一紧,解下钱袋递给眼前这个可怜的人。
“你来我家做工可好?虽然工钱不多,倒也吃穿不愁。”
大傻痴痴望向榆梅,接过她递过来的钱袋。钱袋上绣着一树绽放的小桃红,他从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绣品,也从未感受过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对自己莫大的善意,这个眉目如星,粉黛如画的少女似是眼中为自己隐隐含上了泪水,他低下头,眼神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他透过厚重的头发望向身侧垂下的绿色斗篷,一股暖意缓缓蔓延心头。
宋璟转头问向刘村长:“老刘,大傻平日里都是靠你们接济吗?”
“是啊,平日里我们都会给他送些吃食,可今年太冷了,好些人家都用粮食换了火炭,家家户户的余粮便也不多了,这能救济的自然也是有限,你看才没多少日子,大傻都瘦成这样了。”刘村长无奈摇了摇头,映湖村高山围水耕地太少,村民大多都靠着捕鱼猎兽补给,日子确实清贫,谁也没法成日里救济外人。
“他生下来便傻吗?”
“大傻他爹自大傻没出生便被山上掉下的巨石砸死了,他娘带着他到五岁,一场高烧不治他便傻了。”
“大傻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是……”
“是什么啊,不说抓你回衙门!”阿元狠狠地威胁着。
刘村长心虚地挠了挠花白的头发,终于说出了真相。
“这吃绝户我本也是想管管的,可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多多少少都是亲戚,再说本来耕地就少,我也不能看着大傻他家的耕地荒在那啊……”
“胡,胡说!没,没荒!”大傻冲出来便想打人被阿元拉在了原地。
“是我们对不起大傻,那年的雪都下到了人脖子口,大家伙只得猫在家过冬,没成想这雪化了,大傻他娘竟活活饿死了……”
宋璟没有再发声,他望向这个岣嵝的少年,眼睛里多了些意味深长的理解。
榆梅将大傻背后的斗篷紧了紧,“你别担心,你母亲的尸骨我们定会好好安葬。你会做饭吗?不如在我家厨房帮工,我家季妈妈的手艺可好了,正好少你这样一个乖巧的徒弟。”
大傻不可置信地抬起双眼,可一瞬间他又再次低下头,只是脚下的地面湿了两处。
“现在就走,好不好?”榆梅扬起淡淡的梨涡满脸笑意。
这个世界上有人满脸笑意却暗里藏刀,也有人和煦如风却淡漠疏离,每个人都守着内心最隐晦的壁垒隐藏着不愿被察觉的柔弱,这一生要修行多少功德才能在下一世得到一颗毫无城府的真心。
大傻摇了摇头,他不能走,坚定道:“大傻不走,不走!”
月色将整片雪地照得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