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越过姚栩去?这位可是个连天子的面子都敢不给的主,偏他自个儿还一点都察觉不出来。皇上更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不仅不恼,还惯着他。
他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笑,“是是是,叶兄太刚直,不及我们阿栩一身铮铮铁骨。”
铮铮铁骨?月仙盯着石头缝隙间钻来钻去的鱼儿挪不开眼,但连濯的弦外之音她听得明白。骨头硬不硬还得另说,但自己在皇上心里留下的印象,怕是嘴比骨头还硬。
得换个话题才行了,她往草地上蹲下去,将手指伸进河水里,丝丝凉意沁上来,因处在日光照耀下,并不很冷。
“依我看,连兄也该操心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才好。”她甩掉手上的水珠,信手撅断一根草叶子,“等连兄也迎娶了夫人,自然就不会再因为旧友寂寥而伤神了。”
这两句玩笑话轻飘飘的,却在连濯心门上叩出了阵阵绵长的回音。
他已行冠礼,婚事原本早该议定,可惜这当中牵涉到母亲同他的外祖母——端敬大长公主之间一段暗戳戳的较量。
端敬大长公主按理说是不该直接过问连濯的婚事的,毕竟连济才是她心尖上的宝贝外孙。
连济自幼丧母,她怕临川侯的继室对这个长子不利,因此特地抬举了自己和武定伯冯全的庶女珍娘做了继妃。
原想就干脆由着珍娘关照她自个儿的娘家,反正就是个不入流的商户,娶了这样人家的女儿,连濯一辈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然而,当连濯凭借自己的本事考取进士出身时,她是发自内心地为这个孩子骄傲,甚至动了心思,想要把冯家的姑娘嫁给他。
却没料到珍娘在这件事情上不仅固执,甚至不惜与自己暗中叫板,执意要让连濯娶她娘家表兄的小女儿。
好在连濯自己也看得清利害关系,现在他初入仕途,还不知道散馆考试之后会被分到哪个衙门当值,这个节骨眼谈婚论嫁实在太早。临川侯亦是如此打算,当即便两头都回绝了,决定先拖上一拖再说。
至于连濯本人,他对未来的夫人没有什么具体的想象,却非常在意未来的岳父是否也是一位忠正臣子。
朱红的袍子被风掀起,钻入眼帘的衣角宛如一簇跃动的火苗,连濯偏头打量姚栩,无不遗憾地想:他的姐姐如果不是全京城出了名的病秧子该多好。
他就这么想了半晌往事和心事,方缓缓答道:“待明年散馆,领了差事,家中长辈们大约就会商议妥当,我遵从便是。”
又想起曾经跟姚栩讨论薛敢和姚岑的婚事,便强调似的加上一句:“反正不论是哪家的姑娘,我都会尽我所能,敬她爱她。”
月仙觉得这个话题跟连濯根本说不通。别说连濯根本不知道姚岑爱慕段鸿声,就算他知道,八成也只会说既然嫁入王府就该全心侍奉夫君。
不过说到明年散馆,她还真的有几句话要告诫他。
散馆考选历来由众位阁臣拟定官职擢授,虽然照例须上呈天子批阅,但向来鲜少再有变动。毫不夸张地说,庶吉士能否留任为翰林官,基本就取决于内阁。
她来赴约前就已经探好了祖父的口风,内阁如今没有名义上的首辅,祖父从来不扶植门生,陈同即将致仕回乡,如今隐隐形成对立之势的,是董昔和闵青。
聂聆夹在董、闵二人中间,但他两边周旋、两不得罪。按照月仙的想法,连濯最好是避开董闵之争,提前拜会聂聆,若能得他赏识,便多半能够稳稳进入翰林院了。
说完自己的看法,她毫不意外地看到连濯的脸色阴沉下来。这是个十足的正人君子,走后门疏通关系他不屑为之。
连濯失望之余还带着几分怒气,“阿栩,你怎的也学了这些旁门左道?”
什么旁门左道,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月仙仰起脖子跟他四目相对,解释道:“连兄品行高洁,但若是其他庶吉士都借此举谋求前途,你岂非将翰林官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