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十七岁这一日后,花灵突然出现在他记忆里,篡改了他的生平。
“不……不是的,他没有见过我,他不该见过我。”花灵抱着脑袋呢喃。“河清四年,苍术十八岁,换防回京绕道月见山,我在山石间采摘野果;元丰元年,苍术二十岁,护送商队北出邙邱途径月见山,我在溪流边戏水……”这一幕幕花灵都未经历过,却如实事与他重逢了许多次。
苍术闻到呛人的药香,缓缓睁开眼。这一觉睡得很沉,他记得自己倒在月见山,似乎又遇见了那个姑娘。他轻咳了一声,眼前是茅屋顶,身下是垫着毛毡的床,他试着开口叫人,声音嘶哑。
“吱呀——”有人推门进来,苍术尽力扭了扭脖子好看清来人,是衣着朴素的农妇,瞧见他醒了,便转头去喊外面的人。窸窸窣窣的,门外人似乎有些忸怩,慢吞吞进得门来,然后,他见到了她。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是第一次见,又好像是熟稔在心尖的可人。
他该认得她,他一定认得她。
“小郎君醒了啊,小娘子可是急坏了。”那农妇径直去开窗,好散散屋里的血气。
“叫我李大娘就行,我夫君是开医馆的。听小娘子说她是从月见山把你背回来的,这镇子虽离月见山不远,可这一路想必甚是艰辛,小娘子找到我家医馆的时候,鞋都不知去哪了,双脚都磨出血来了。”李大娘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方凳上,心有怜悯道:“也不知你们是受了怎样的灾,两个人伤的都不轻,我家用了多少好药才治好你们呀。”
花灵想起自己的脚,那是她斩断土中的根才幻化出的。她没有办法向旁人解释灵物和人总是不同的,只能无措地盯着苍术看。
苍术清了清嗓,吃力的坐起身来:“多谢收留。救命之恩,无以言谢,我家在京郊,这些时日的诊费我会让人送来,顺道再给您捎些京城的特产来,这许多日,麻烦李大娘了。”
李大娘笑的开怀,觉着苍术这样明理,便又多说了几句:“小娘子聪慧,在我医馆这几日,可是学光了我家那位的医术,家中珍藏的《金匮十问》她也读了许多遍呢,是个伶俐孩子,只是……”李大娘瞧见花灵没有注意自己,便凑近苍术,压低了身子说:“除了医术,这小娘子对别的事可一窍不通呀。”
苍术看着花灵局促地望着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自然而然的他为她辩护道:“她自小长在山间,不识外事,见笑了。”
李大娘尴尬笑笑,见他一直瞅着姑娘,想是有话要单独说,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苍术起身,牵扯到伤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花灵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按着他的合谷穴,细声细语:“按这里就不痛了。”
苍术身上还是痛的,瞧见她这个模样,心中满是细碎的暖意。
嗯,是了,他受伤倒在月见山的时候又遇见了她,每次路过那里,都会遇见她,是山中樵夫的女儿吗?竟是这样的水灵。他去摸她的头,她也乖乖的。官至将军,总有人塞女人给他,他照单全收,姬妾确有不少,其中也不乏小宠。他这一生遇见那么多女人,却从未想过要许一场婚礼。
而如今,他想把一个位置给她,就只给她。
苍术小心问道:“你家中可有亲人?”他等了很久,少女都没有回答,只依旧仔细按着穴位,嘴却渐渐无意识嘟起来:“不亲了,才吵了架,再也不回去了。”
“如此甚好,直想拐了你走。”苍术心中虽这样想,却不敢直接这样做。他自小亲情淡薄,却在沙场中看清离恨生死,他的姑娘如今正在和谁较着劲,她说着气话,眼睛里都没有藏住怀念期盼的光。
“真不回去了?”苍术抽出手,静静搁在膝上,“去路很多,回路却只有一条。你若真的走了,山高水长,自此就再也见不了一面了。你想气他骂他的话只好全部堵在心里,堵得久了,那些话会变成眼泪,从这里流出来。”苍术轻抚上她的眼角,即刻便有泪流下来,烫的指尖疼,他顺势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