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丰抬了抬眼，看了喻氏一眼，半晌，方才慢吞吞地道：“母后。”

喻氏指尖触上孩童的面容：“有些瘦了。”

陈氏微微蹙眉，摆手让殿内候着的侍女太监都退了下去，仅留几位心腹：“听闻太后尚未入宫之时，自闺中与淑妃颇有交情……今日来见卫丰，也该有些体己话要说。”

“臣妾于此，倒是颇有不便，可容臣妾退避一二？”

喻氏垂眸，看着那与淑妃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一时有些失神，反倒是被她这一番话提醒了：“那哀家，便先谢过了。”

陈氏颔首，眉目之间情绪淡淡，只是带着人出了这一处正殿，方方行至廊下，便见先前匆匆离去的侍女身后拖了几个人过来，打眼一看，俱是被人压着堵了口舌。

陈氏眼皮一跳：“这又是怎么回事？”

内殿，喻氏松开卫丰，却依旧将他拉在自己身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

半晌，她才一叹：“这些日子，丰儿受苦了。”

卫丰眨了眨眼，面上些许木然褪去，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二人高低相差不多的喻氏：“这宫里的人向来势力，捧高踩低、见风使舵之事，从不少见。被打发来伺候一介废子，心有怨气乃是寻常……但不来伺候我，他们便能自宫中出头么？”

喻氏一怔，却听卫丰继续道：“不，不会。底层宫人侍女的倾轧，向来最为不着痕迹而又致人性命，卫丰虽是一介废子，无势可靠，但到底也能庇佑下人得一方清净。”

如今年仅九岁的孩童抬眼，对上喻氏，眼底透着些少见的沉色与通透：“那他们为何对我出手，便能由此推算一二。”

“娘娘来的，比我想得还要更早一些。”

喻氏的手一颤：“你说什么？”

“有人想用卫丰这一废子的性命，往当今圣上身上，泼一盆脏水，”卫丰尤还带着稚嫩的声音，如今让人心下生寒，“如今李氏一族倾覆，母妃身死，卫丰在宫中能有所依的，只有娘娘……一旦卫丰身死，娘娘势必要朝着昭和太后发难，圣上声名也要跟着受损。可以说，在那人眼里，卫丰一条性命，死了比活着划算。”

“不仅如此，背后之人还要借着卫丰这一身伤痕，挑动娘娘发怒，致使两宫起了龃龉，”卫丰一句句说来，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之事一般，透着股漠然与看淡，“是以卫丰生前身后，那人都已经打算利用到了极致……就是不知，此人处心积虑，小心设计，剑指皇位之事，最后到底能不能如其所愿。”

喻氏闭了闭眼，将这孩童揽进自己怀里：“放心，母后定然不会使其如愿……你身上，都伤哪儿了？”

卫丰抬手摸了摸喻氏盘好的发髻，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都是些不要紧的地方，娘娘不必担忧。再说，有嬷嬷在，他们也只能做些不小心的小动作，没什么大碍……如今嬷嬷也上了心，将他们都隔开了。”

喻氏揽着他，去撩他的袖子。

夏日的衣衫衣袖宽松而又轻薄，是以只消撩了他的袖子，便能看出孩子臂膊上的擦痕，青紫中带着血丝，似是大力碰撞之下，于有棱角之地磋磨出来的刮擦伤。

若是一处便罢，然则身上擦出来的伤痕却并不尽是一处方向，层叠累积之下，兼之孩童肤质细嫩，便愈发显得那些痕迹触目惊心。

先帝在世时，卫丰堪称宫中一霸，虽不至于虐伤宫侍，却也不乏有泼猴上身，无法无天之举，喻氏又何曾见过他这般沉寂乖巧地模样？

……终究是，没了为他遮风挡雨的娘亲，她又顾忌着身份，不好将他接到身边来抚养。

她乃先帝继后，名正言顺的嫡母，她膝下如有子——哪怕是养子——自身份上来说，便要高出诸皇子一筹，唯有元后所出的赵王方能与之比拟。然则元后已逝，她喻氏却还活得正好，两厢叠加之下，自然是她膝下养子占优。

而如今，赵王自立，新帝登基，她身为嫡母，却将圣上夺位失败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