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还沾在外城街口尚未清洗干净——而此举也不可谓不奏效,随着往来商队、尤其是苏慕容名下嫁妆铺子里的那些个商队往来之间,方正清挥着锄头到处挖墙脚一事已经传的与钦州接壤的数个州县人尽皆知。
更有甚者,有些县衙还下了严令,不再批路引,县中富户、衙役之流,更是加紧排查,若有查出无路引而出走的,便要严惩,甚至一家打入奴籍……然而如此,总有些因为各种原因过活不下去的人连夜出逃,循着荒郊野外少有人烟的小路朝钦州奔走而去。
方正清此举,与挥着锄头挖钦州周边州县官员的政绩,拆人家的墙角又有什么区别?
若非方正清京官的身份,廷尉正的名头,再加上他朝中动乱无暇顾及钦州一地——连官员都已经派不出来了,长安城里的官员倒了一大半,就算是圣上见着了他们上的折子,却也拿钦州没法子,毕竟,钦州的官员,该没的,都没了,还留有命在的,大多却也是些不入品的吏官。
吏官,说是官都算不上,只是这么说着好听罢了,好歹算是能吃上一口公粮,剩下的衙役之流,本身就是服役而来。
这样的存在,以钦州数十个县来说,矮子里拔高个都拔不出来几个顶用的,所以不得不用这些个出身大族的子弟……好歹,这些人都已经经过启蒙,跟着先生读过几年圣贤书。
而读书人,却也是动乱里,最容易死的一批人,虽大多是耕读之家,但想要供出来个读书人,所耗费的银钱不是个小数目,自然也都是各个家里的指望,自然不会让他们下田做事,只求多年来能供养出一个有朝一日能考取个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都能见官不跪,减免赋税,若是再往上考中了举人,那一家人便不用再交赋税,不必再服徭役……
然而就是这么个存在,不识野菜、不精耕种,过惯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日子,乍然经受动乱,也是最难适应,最最容易丢命的存在——而能供得起读书人的耕读之家,其家业哪怕不富,却也必然贫穷不到哪里去,是以前来钦州投奔的,大多都是些平头百姓,大字不识一个。
方靖也不由一叹:“若是不用他们,那便当真是无人可用了。”
“怕什么,”苏慕容将手里的笔放下,吹拂着让笔墨干的快些,“将这些看不懂形式,又自以为聪明的人剔除掉,剩下的,挑挑拣拣,能用就用。”
“我已经让商队放出去消息,道是钦州遭了难,吏官短缺,朝廷的县令人选一时难以选出这么多来,”苏慕容一笑,“读书人嘛,终归是为了功名,我虽不能让他们入仕,但想当官的,我倒是能给他们提供个缺口……你说,有多少大族,想给自己的子弟某个出路呢?”
“毕竟,不是谁都能运气那么好,投生在嫡支大房里,”苏慕容将写好的公文合上,“机会咱们给了,日后他们在背后运作一番,从吏官出身,再到一地县令的县尊大人,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这官场上的东西,得让别人哭着求着来找你,不然,不仅要跌了自己的身价,还要遭人白眼。”
“虽说有些人是狗眼看人低,但咱们又何尝不是被人捏住了要害,不得不有求于人?”
“贡士咱们找不来,”苏慕容抬头一笑,“读书人嘛,平头百姓里没几个,但世家大族里,他们可还延请了名师,开办了族学,这些人,可不缺赶路的银钱,缺的就是咱们手里没处安放的东西……上赶着不是买卖,让他们有求于我们,这不是才好下手拿捏么?”
宋岱眼前一亮,方靖捏着公文的手一顿,抬眼对上苏慕容的目光,顿了顿:“小姐看得通透。”
“但,”方靖接着道,“还是不得不防。”
苏慕容一怔,旋即明悟:“你是说……郑王?”
“以程冮的作风,如果没什么人给他底气,他大概不会这么试探小姐,”方靖道,“如今新帝登基,赵王藩地的范家,已经打出自立反旗,招兵买马,囤积粮草……郑王如今下落不明,但难保,他不会来钦州,毕竟,程氏到底是程贵妃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