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的大概便是他们。
然而出乎苏慕容意料的是,钦州城莫说是山有虎,怕是连山都没有了。
日暮西斜,苏慕容借着不甚明亮的落日余晖朝着前方望去,却只见钦州州城所在之地,一片漆黑。
随着队伍前行,苏慕容愈发能将前方城池看的清楚,于是愈发明了那一地的黑灰到底是什么东西——凡大火焚烧,所燃之物除去坍塌烧毁之外,尚有烟灰随热气蒸腾,而后遇冷降落。
苏慕容他们一行看到的黑灰,正是此物。
而若以城池之外所见,如此大量的黑灰状物,绝不是一日燃烧所能烧出来的量,也不是一房一室燃烧而能出的量。
本就安静的队伍在看到那座灰黑色城池之时,再无声息。
行至土地交界处,苏慕容翻身下马,在灰黑色的土地上挖了挖,翻出底下的土来,只见连底下的土里都黏带着灰黑色的絮状物,又被苏慕容指尖一捻,便化成了一团漆黑的粉末。
没有下令让停下,车队便在她们身侧径直前行。
而牵着马的春雪见了她手里的东西,也沉默了一会儿:“是碳灰。”
这碳灰说的不是常人所用碳石的灰,而是经焚烧过后遇冷而得以保存的物体残骸,与尘土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苏慕容轻声道:“是焚城。”
焚城这样的事放在疫区并不少见,只是历朝疫区的焚城,也都有所区别,有的焚的是死城,有的是将疫患一同焚了,最为触目惊心的,则是当地官员不分青红皂白,除去地方大族之外,将城中百姓皆尽焚杀。
而这样的事放在钦州,以朱东光的手段,莫说是大族,怕是除了他手下的人以及奴隶之外,再无人能活着出城。
宋岱将刀鞘置于苏慕容所挖的土地中,用力向下一刺,而后借力撅起,将底下的泥土翻得更深一些。
土里除了土石泥沙以及少许植物根茎之外,却不见得那黑灰浸入地下太深。
宋岱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而后道:“这城,怕是沈康身死之后焚的。”
苏慕容眉眼微动,看向宋岱。
“昔日小人于钦州城中,因公务与钦州刺史沈康沈大人相交莫逆,而后因此遭到朱东光的针对……再加上监察使并不需要一直坐镇州城,是以小人才去往樊阳,避其锋芒,”宋岱叹了口气,“再后来,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两年前,沈康送幼子前来投奔与我,而后半路失踪,随后樊阳县尉引匪寇入城,欲杀我与叔父,被小人反杀,”宋岱道,“一年前,沈康回朝复命被阻拦,年前,州城监察司暗影卫十余人护送沈康前往樊阳,途中遭遇不测,自州城至樊阳途中,暗影卫十三人仅剩两人,而后一人伤重当夜身亡,还有一个,也残了。”
“而沈康一行,则只剩下一个忠仆尤在苟存,”宋岱笑了一笑,掩去眼底晦涩,将那掀开的泥土再次填了回去,“再然后,便是小人派樊阳监察所暗影卫向外突围,一路将沈康的奏本文书递了出去……”
“就这,在四小姐前来之前,还有乱匪装作朝廷钦差前来诈门,”宋岱道,“所幸是迎来了朝廷的人,那他们便不算是白死——此处烟灰堆积,渗入土地之下,参照钦州近月天气,以及灰土渗透程度,焚城时间大概便在两三个月前。”
“正是小人接到沈康文书,而后着人送出去的时候,”宋岱笃定道,“便是差,却也差不了几日。”
苏慕容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接过春雪手中缰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是以宋大人,失亲之痛,失友之恨,理当跟朱东光一笔笔地讨回来,如此,才能让逝者安息瞑目。”
宋岱起身拱手道:“小人谨记。”
“走吧,”苏慕容一夹马腹,朝着前方队伍追赶而去,只剩余音尚在原地,“追着朱东光,咱们一路追过去。”
队伍前方已经到了州城门下,城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