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在抚幼院的百姓大多已经是晚期等死的地步了。

于是抚幼院的后堂，便成了一处室内焚尸场——落邑城门大开，虽为空城计，却也不见得能将入城的匪寇留下，是以也只能在室内处置这些死在疫症之下的百姓了。

苏慕容闭了闭眼，那些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死去时，哪怕听闻却也只是过耳未必过心。

只是当她自己身处其中，知晓此中厉害之后，方知什么叫历历在目，什么叫触目惊心，什么叫……耳不忍闻。

可是她却不能将这一切当做尚还处于闺阁之中时那样，当做过耳之言。

“卢圣手，”苏慕容道，“敢问监察所收容的百姓，在最初时有多少？”

卢圣手闭目思索一瞬，给她一个数字：“最初时，监察所地牢、地道、密室等，皆是百姓，除去卫所左右邻居之外，另有方监察带人杀入城中，抢回数百民众——共计八百七十余人。”

八百多人……

苏慕容心中暗叹，这却是他们一行出发时三分之一还要多的人数了。

“昨日里，落邑百姓尤有二百七十余人，如今……再去八九十人，只余不足两百之数，”苏慕容道，“这数值之差，何其可怖——他们可都是死于疫症？”

卢圣手摇头苦笑：“是我落邑县于匪盗入城后，未曾保得粮食，那时小老儿尚且未能大面积繁育出蘑菇，是以……多是饿死。”

饿死。

苏慕容一惊，而后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有食人肉者？”

“无有，”方正清叹息道，“方监察使如何能容忍此事，更有人伦道义所在——定朱山马三娘曾入城而来相见，似与方监察使有旧，而后猎匪为食，偶有相送……也被方监察使拒绝了。”

“而后，方监察使一力助小老儿寻得适宜腐木，这才种得菌种，让这落邑百姓以蘑菇为食……偶有不及者，城中各处却也有散落在外的药用菌种，收集起来，却也勉强能使人果腹。”

“圣手高义，”苏慕容叹了一声，不再纠结于此，“正如卢圣手所说，落邑百姓常年食药，对于疫症的抗性较之常人要更高一些，今日更有扛过七日的疫患出现——这些都是好转的兆头。”

“而两位想以‘人痘’之法，祛除疾疠，却也少不得落邑百姓随行，”苏慕容道，“钦州一地不止落邑县一处受灾，是以我等势必要踏遍整个钦州，不能长时间于此处停留……”

“是以小女想请教二位，这城中疫患，又如何是好。”

先说随行，而后问章程，这却是切实戳中了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心里，却是不怕苏慕容将这些疫患丢下，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卢圣手与顾大先生对视一眼，而后顾大先生道：“小人观四小姐自樊阳而出，卸去许多车粮食，若此车加以改装……说不得，能使疫患同行。”

“自落邑向北便是州城，此去不算太远，我等可一路照看疫患，”卢圣手道，“只需四小姐匀些人手，帮我等改装马车，剩余便只需四小姐再提供些药材便是。”

这二人却是将疫患日后的活计给包揽了，不得不说，苏慕容心下也暗自松了口气。

专人专用，特事特办。

也省得疫患途中传了疠病出来……若当真如此，她这一行，算是连带着太子都要陷在钦州了。

“改动板车一事，不用劳烦四小姐再拨动人手。”一道算得上是清越的声音自堂外传来，只见来人一身短褐，却是昨日里一直跟在宋岱身边的那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宽眉阔眼，梁鼻厚唇，端的是宽厚君子之相。

那人一边跨进来，一边伸手拍去身上的烟灰与异味：“如今落邑城内百姓寥寥无几，疫患昨日里也又去了一批，所剩不多，小人带着他们去将板车修补一番即可，左右这些个活计谁都能做。”

卢圣手与顾大先生站起身来，朝着来人行礼：“方监察使。”

方靖摆了摆手，而后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