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卫将麻布浸沾灯油后缠裹在卸去箭簇的箭矢上,引燃射出,朝着远处射去,连射七八次,借火光确认敌寇已经消失不见后,再次吹响号角。
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后,紧接着是其他方向的城门也传出显得些许飘忽的号角声,却是因为距离原因,听得模模糊糊了。
城墙上有一阵短暂的骚动后,高处的篝火盆次第点燃,有人带着兵将匆匆自城楼上下来,然而一踩在地面,便发现角落屋檐下躲箭的苏慕容。
顾少卿不由一笑,带着人过来了:“小师妹怎么在这里?”
苏慕容抬眸看向他们身上的披甲,看上去都没有受什么伤……也确实,只是磨尖了的细长箭枝,又能有多高的杀伤力,只是他们身上,却难免沾染了些许血迹。
顾少卿在苏慕容三步外站住了,没有继续往前。
苏慕容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再往前走,不是为避嫌,而是为避免过了身上可能存在的疠气。
苏慕容敛眸:“我已吩咐下去,要郎中们于中街熬煮防疫的汤药,只要不是疠气入体,皆能防住疫病的出现。一会儿还请顾少将军安排人手,前往领取——你们身上的血污,也得先在井水中过上一遍。”
“天寒,不可凉水沐浴……却也无法供应热水净身,”苏慕容道,“只能等待一人一盆热水擦洗一遍了。”
顾少卿无声勾起唇角:“无妨,苏四小姐待我等,已是思虑的极为周到了。”
立于顾少卿身后的两位百夫长也拱手道:“谢过苏四小姐!”
顾少卿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定,确认她身上不曾沾染什么痕迹之后,带着人径直朝中街而去。
苏慕容立在原地,看他带着人离开,而后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春雪,你说,若是闹了饥荒,荒民们想要取得粮食,又要怎么办?”
春雪怔了一怔,而后道:“若流民入城,则官衙开仓放粮,城中富户搭棚施粥,虽杯水车薪,却多少能解一些燃眉之急。”
“若官衙无粮,富余者不愿放粮呢?”
“则民变生矣,”春雪思索了一下,“城中高门、大户、富商等,恐有家破人亡之忧。”
死生面前无大事,民变,□□,都是有可能出现的事,为了活命,人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而后春雪的面色也跟着便了:“小姐,可是咱们带来的粮食……”
苏慕容笑了笑,而后轻声道:“你说,我第一次着手这些东西,不通庶务便罢了,那位方正清方大人,当真没有想到,这银子入了钦州便换不来一斗粮了么?”
赈灾赈灾,灾地粮价必然更高,可方正清为什么不提醒?
苏慕容眼神微动,是了,他这一路上,如非必要,便当真什么都不管了。
圣上圣旨又如何?
钦差皇命又如何?
储君不是在他们队伍里跟着么?
苏慕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不对,方正清对储君一直是平平淡淡的模样,不见亲近,不见疏远,好似时刻游离在外,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一样。
苏慕容想起白日里朝他喊的那声“老师”,一时间只觉头皮发麻。
她想,她知道了——她知道方正清为何是这么一个态度了。
方正清名义上是钦差主使,实际上是当今圣上的一对眼睛!
他不动声色,下放权利,游离于外处处观察着这队伍里所发生的一切,偶尔推波助澜……
所以,他才会放权给顾少卿,他才会在太子不能主事后,将这些庶务交到她手上,才会在她妇人之仁时,代她下决定,而后要她拜他为师。
方正清的学生,大抵原本是为周王备下的名分罢?
苏慕容站在原地,只觉身上汗毛渐渐立起,刺的她皮肤发痒。
……所以,方正清这是放弃周王了么?
而思及自己的过失,苏慕容不由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