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留下的,是整个官衙历年收缴的满仓的官粮,虽不是食粮无忧,却也能支应他们一城活下来的百姓挨过绵长冬日,而后于城中自觅土地开垦耕种。
但落邑的存粮……却是被入城掠夺厮杀的匪盗们尽数带走了。
这城中百姓得以存活至今,除了依靠那位卢圣手培养的蘑菇之外,还因为他们躲在这城中最为隐秘的地方,苟且偷生,再不见天日,任由城池死去,不管外界世事迁移……
但饶是如此,他们在被带出地道,踩在地面上时,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与难以置信。
此时,他们在短褐男子的带领下,自后院游廊跨入这厅堂里,不少人的眼睛还在盯着外面映射在地上的阳光挪不开眼。
短褐男子沉声道:“好了,卢圣手说你们久居地下,不能直视强光……待今日一过,咱们再不必回地道里过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然而,随着短褐男子的话,这堂屋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低低地呜咽声传开,众人相互扶持之间,以手拭泪,竟是喜极而泣。
昔日行走于太阳下尚且不觉,待在地道里过了两年老鼠一般的日子之后,再见天日、再见温暖,又有几人不感怀?
苏慕容的目光自这些人面上略过,入目所见,这些人身上的衣物大多已是破烂不堪,隐隐散发着异味,至于头上的毛发,不乏有人将脑袋剃光或是留短的——想来地道里的生活条件不会多好,他们头上身上大抵也都生了虱子。
而后便是这些人的面容,两年的地道生活将他们一个个养的皮肤青白,没有血色不说,面上也没有多少富余,皆是皮包骨头的模样,个别还因为久不见天日而出现了骨质酥软等问题,不良于行,还要他人扶持。
苏慕容叹了口气,算是当真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心下难免也有几分唏嘘与安慰。
“宋大人,”苏慕容道,“这里已是一片死城,如今司马营兵众已经将整个县城梳理了一遍,正式接管城防……你且让他们寻一处地方,烧水沐浴,将身上的衣物换洗过一遍。”
“若是没有柴火,便将这城里没了主人的地方拆了当柴火用罢,”苏慕容复又吩咐先前带她来此的那百夫长刘骆,“你且去寻了郎中来,为他们看诊,还有,吩咐下去多熬些粟米粥。”
这多熬的粟米粥要给谁不言而喻。
而后刘骆冲着苏慕容一抱拳,再次匆匆而去了。
苏慕容没有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与宋岱又交代了几句关于郎中们去为疫症病患看病的事之后,苏慕容带着春雪再次离开。
苏慕容走在落邑县的青石板路上,看着那显得高大的城墙以及无人理会却一直在城里上空盘旋的鹰雕而若有所思。
“春雪,你说,他们有意将咱们引来落邑县城,又是打得什么主意?”苏慕容轻声问道。
春雪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苏慕容吁出一口气来,她的心里,一直有种不安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却又实打实地压在她心上。
在脑中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再次于心里过了一遍,苏慕容皱起眉:“今日路遇马三娘,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
“心存死意的人,谁也拉不住,”春雪道,“出门在外,军令如山,但凡敢拦在军队前行路上不让的,便是不从圣命,已有取死之道。”
“况且,咱们也不是没有自报家门。”
所以……确实是马三娘自己不想活了。
苏慕容心下明白这个道理,可心下到底还是有些别扭,又走了两步,她蓦然反应过来:“马三娘那一行人中,有身染疫病者,今日冲锋的暗影卫,皆去郎中那里服用一碗汤药,身上衣物也用滚水烫洗过一遭再上身。”
“奴婢记下了。”
“还有,”苏慕容道,“今日值夜的兵众,身上全部遮掩起来,不要将皮肤裸露在外,没有绑臂手笼,至少也要将手脸都遮起来——”
苏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