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苏慕容将奏本交还到苏化手里,看着自家的两位兄弟:“父亲好歹也是当朝太师,两朝大臣,桃李天下,而我苏家满门清贵,便是父亲当真退了,你我于朝中却也有所余荫。”
“更况论,我苏家,当真是谁都敢上来碰上一碰的么,”苏慕容轻声道,“纸老虎不吃人,却也能吓死人……真当父亲这些年掌管太学,这太学掌教当真是白当的不成?”
“更何况我这钦定的太子妃是死的么?父亲一道只写了开头的辞官贴,如何就让咱们兄弟几个论出了穷途末路的感觉来?”苏幕容道,“莫说上进,便是破罐子破摔又如何,何必这般瞻前顾后,只要我等不犯大错,罪不及家人,夷不了三代,诛不得九族——谁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圣上一去,这日后的江山——至少五年内——文靠太师,武靠大将军,直至新帝坐稳了这龙位,怕才是我苏家的大难。但在这之前,谁若是当真不长眼的在这节骨眼儿撞上这擎天之柱……”
“昔日不周山倒,尚有女娲补天。而今天柱折,于这大乾,便是地覆天翻,水漫汪洋——灭顶之灾。”
“我苏家,能有大乾以王朝相殉,死得其所。”
此等言论,何其诛心?
“四妹妹慎言,”苏仲听来只觉心惊,“须知君子慎独,隔墙有耳!”
苏幕容平息着自己不稳的呼吸,但胸中那口淤了近两个时辰的郁气终是吐了出来。
“也罢,大哥和四姐姐心里有数便好,”苏化道,“弟弟还有四年才能入太学,在这之前,家里只能倚靠两位哥哥还有四姐姐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苏慕容摸了摸苏化的头,“这些事儿,哥哥姐姐们心里有数,你平日里只管带着弟弟妹妹们,还有小侄儿玩耍,闲暇之余好生温书便是。”
“明日里,你跑一趟西北大营,把今天这事儿跟老二说了,”苏仲点了点苏化,“平日里混便罢了,日后再这么混日子下去,待到火烧眉毛之时,我这做大哥的可未必能保得住他。”
少年一点头:“我明日里下了学便去。”
苏仲闻言颔首,随即便道:“四妹妹,时辰不早,咱们这事儿也都商量定了,你我心底都有数,那我们便回去了,你早些歇息。”
于是苏慕容便送他们到门口,看他们在提灯侍女的引路下离去。
人影渐行渐远,转过了竹木掩映之处,便再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了,可苏慕容却依旧站在原地,任由寒风呼啸,卷起她的衣摆,牵起她的衣袖。
苏慕容心里明白,不是苏家无路可退,而是她苏慕容无路可退。
如若将她置若弃子,苏家有什么不能退的?
可那本折子已然带着些许陈旧之感,明显已经有些年岁了,却不曾听父亲说起过自己有告老的打算。
而至于她的兄弟,也不曾说要退回陵州老家的打算,只是要走动走动关系,以后慢慢顶上前去。
这些她心知肚明,难以言表却铭记在心。
然而再回想起顾宁时,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冷却下来。
“小姐,入寝吧,”夏燕在她背后轻声唤了一句,“外头天寒地冻,小心着了风寒。”
苏慕容应了一声,而后回去了。
却说太极宫里,环香静燃,引得室内烟云缭绕,或可与云间仙境相媲美。
刚用过药的武帝倚在枕靠上,手里把玩着两枚文玩核桃,摩擦之间尤有轻微声音传出,愈发显得室内的静谧。
龙床不远处,男人玄衣银绣,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额上湿冷于烛光下若隐若现,看上去这个姿势保持了不少时间。
另一厢,首辅大臣郑阳庚坐在自己的几案前,捻着自己的胡子,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泰然安坐。
直到首领太监赵信忠掀了挡风的帘子进来,这才打破一室沉寂:“圣上,人都到齐了。”
武帝低声闷咳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