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未完的话顿在口中，“……姑娘，何意？”

“我从未遇过公子这般的人。”她保持着笑意，靠在壁沿，托住腮帮，“你当真一点儿也不怕我。”

苏辰心底正一咯噔，又听对方继续道：

“很久以前，我也有过这样受伤后，无可奈何躲入百姓家中的经历。可，他们一旦发现我，知道我是妖，不论原本如何看待我，随之不是惧怕便是厌憎，或是吓得不敢回家，或是招来除妖者……”

少女笑容灵俏，神情却有些无可言喻伤感。

“后来，我就不敢再随意接近凡人了……在深山里呆了好多好多年，最近觉得自己应当有自保本事了，才敢出来。未想，刚出山又遇到这样的事……”

呃，跑题了。

罗云云赶紧刹住。而后娇娇怯怯一抬眸，再度望进他的眼瞳：“可是公子你，与他们皆不同。”

那眸中波光融融，潋滟惊人。

苏辰给她放完水草就走了，一个下午没再回来打搅她好梦。估计是心虚的。

罗云云拍拍手，不屑——嘁，废话，他自己就是道士，他会怕妖精？而且他一个道士，想收她随时可以动手，当然也用不着找什么除妖的人，留着她纯粹是觉得她有用。

但被“蒙在鼓里”的她这么一番“晓之以理”地大加褒扬、“动之以情”地真心感激，还不赶紧逃离现场，算他脸皮厚。

……

一晃数日过去。这几日常常是苏辰白日出门，傍晚回屋，便能瞧见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或热腾腾的茶水、一颗安安静静躺在莲叶上或沉在水底的白玉螺……

从一开始察觉妖气便禁不住蹙眉，需极大心力压抑着自己对妖的本能排斥……至如今，苏辰已逐渐习惯屋里藏了只螺妖，也习惯了因这只螺妖的到来随之而来的改变。

罗云云爱干净得很，他每日都记得给鱼浅中重新换水。

有时候见她似乎窝在壳儿里睡得正熟，会直接伸手将她拎起来握在掌心，好倒去陈水——罗云云发誓，她真的很怕他一时没忍住，把她连壳儿一起捏碎了！

于是，之后但凡苏辰在屋里，她呆在壳中的时候便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在书案边翻阅典籍，她则把自己缩的拇指般大小，坐在浮于一叶莲的螺壳上，翘着脚丫一摇一晃撩着水花儿陪他。

苏辰翻着翻着，不经意一抬眼，会看见方才还荡着水玩儿的少女，已经趴在壳上睡着了。豆青的鱼浅，金色的阳光，粼粼的水面，雪白的螺壳……还有壳上小小的、睡得香甜的姑娘。

一刹那，心湖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拨，漾开微微涟漪。

下一刻，他却不禁深深皱眉，眸底隐隐浮现厌弃之色。厌恶的自然是旁边那只螺妖，唾弃则是对自己——他竟也会被这一瞬的虚假温情迷了眼！

他盯住罗云云，目光如冰，片晌才移开眼——虽然这螺妖不知怎的如此虚弱，但，且不说他之前绞杀蛟妖时元气大伤，本来应邀回苏府小住就是想借此休憩，又因这螺妖在，这几日一直无法好好调息……而且，这螺妖暂时还有用……

他当然还记得她——

千年螺妖何其罕见。他在处理那只蛟妖的途中才与她狭路相逢过。

苏辰倒未曾怀疑她的说辞。毕竟她没必要大费周章骗取一个凡人的信任，周身妖气也确实虚损不稳，能看出的确受过伤，不得不出此下策……但，终究是妖，且是极不好掌控的千年大妖。纵然他有考量在先，如此顺水推舟与她虚与委蛇，仍是冒险了些。

苏辰目光越来越锐利，但沉思许久，终究，还是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莫名就在刀刃边缘滚了一圈。罗云云闭着眼，沐浴着暖乎乎的春阳，假装熟睡，却不由默默打了个寒战。

叹息。真是道阻且长哪……

这么磋磨不是个事，这厮情绪多半有点阴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