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过去，他们依旧这么静静的坐着，身旁的男人似乎真没打算开口说话。

案上的龙凤红烛高高燃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爆响声。这红烛原本应该映照情意相投的眷侣，可此刻烛火下的二人却各怀心事。

良久，还是苏晚凝忍不住先开了口，“晋王殿下，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其实我...”

哪知，她才刚一开口，身边的人就‘腾’的站起了身，苏晚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接着是一阵拖拽椅凳的声音，再然后就是酒水倾泻的声音——哗啦哗啦。

晋王似乎不停的喝着，仿佛要将自己彻底灌醉。

苏晚凝细细听着，晋王的每一杯酒都伴随着一声颓然的叹息。

其实她能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感受，所以并未急着催促。晋王彻底醉了，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自己也不用那么麻烦，时刻担心自己施法是否会被凡人看见。

想至此，她喜帕下的红唇微微扬起，唇畔浅浅的浮现两个梨涡。

大约一整壶酒下肚后晋王才缓缓起身，酒壶被他一把仍在一边，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酒杯被撞倒，在桌上轱辘了两圈，慢慢停下来。

顾颜凉有些醉意，扶着桌角站稳，视线微微模糊。

他定了定神，剑眉微蹙，眼底哀伤一闪而过：真的是她吗…

苏晚凝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的心也越跳越快。

怎么会莫名的有些不安？

——咚、咚、咚

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心口，脱离掌控，她袖口中的手略微紧张的握了起来，时刻准备着。

苏晚凝微垂着头，从喜帕下方看到一对玄色鞋尖。

她几乎能够听到对面人的呼吸，那呼吸声在逐渐加重，混着浓烈的酒气，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不安。

喜帕的穗子晃动几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住喜帕一角，停滞了一瞬，继而略带犹疑缓缓掀起喜帕。

苏晚凝的世界随着喜帕向上明亮起来，抬眸看去，她却愣住了。

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满是厌恶和嫌弃的神色。

那竟然一双既期待又满是破碎感的瞳眸，宛如结了冰的墨玉，雾蒙蒙的沾染着一层水汽。

她望着他，站着的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目光涣散。

*

*

顾颜凉觉得心底像是被利刃狠狠剜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顷刻间，前世死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半晌，他轻声喃喃着：“晚凝，我怕黑…”

苏晚凝第一次见他这样，饶是原主的记忆中，晋王也不是这样的。

她被眼前这一幕震得有些措手不及，不明所以的回避开对望的视线，攥着的手渐渐松了，晋王这是闹哪样？

伤心的失去神志了吗？

大约是看到她眸子中的诧异与疑惑，顾颜凉眼中的水雾与深情乍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清晰的凌厉。

他居高临下的凝视着，眼中满是厌憎与愤恨，周遭的气压似乎也跟着降了几分，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他眼中的恨意，似乎要将眼前的她撕碎，仿佛自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顾颜凉手指稍一用力，喜帕立刻被抽飞，在他身后飘飘摇摇的飘落。

他猛然向前钳住她的双肩，逼迫苏晚凝直视他。

苏晚凝吃痛想躲，却怎么样都挣脱不开，袖口中的光晕渐渐凝聚起来，红白微光的缠绕也越转越快。

千钧一发之际，老神仙的话骤然在耳边回荡：

“不可在凡人面前使用法力，不可改变凡人命运轨迹，更不可干涉凡人之生死。”

“每破一戒，必加一道天雷。”

“切记，切记...”